“胡十七。哈哈,您可真是不知羞,都这般年岁了还十七呢?依我看啊,应该叫您胡七十才对!哈哈,哈哈哈!”听老胡报上姓名后,那少年突然乐不可支,忙打趣道。
“住口!”中年男人说着狠狠的瞪了少年一眼,旋即又笑脸迎向老胡,继续说道:
“鄙人辛逢,这是犬子辛苦,只怪我平日里对他娇纵惯了,方才言语冒犯处,还请老人家莫怪。”依然是那种充满磁性的声音。
老胡故意装作一脸懵懂,就好像他根本没听见少年说些什么似的。而苦水,却已然不自觉的在心底涌动。
“不知老人家是何方人士?”那个叫辛逢的男人关切的问道。
“我……我不记得了。”老胡支支吾吾的打着慌。
“家中可有亲人?”
“也……也忘却了。”
“那您知道自己为何会沦落至此么?”
老胡没再回答,只不住的摇头。
“糟糕,看来这老先生横竖是赖上我们了!”那个叫辛苦的少年闻言,不失时机的玩笑似的抱怨起来。
“满嘴浑话,还不赶快给我住口!”辛逢再次瞪了辛苦一眼,又忙安慰似的冲老胡说道:
“莫听这厮瞎说,既然如此,您且宽心在船上住下,如果想起什么那当然最好,要是想不起,那也不打紧,随我们一并回家就是了。”
闻听此言,老胡顿觉心头暖暖的,是啊,长这么大,除了养父母外,还从没有第三个人对自己说过如此贴心的话。“如果养父还活着,那应该也是这个年纪吧?”他这样想着,心底不禁泛起一阵酸楚。过了许久,才壮着胆子问道:
“回家?你们的家在哪?”但此时,那对父子已然远远的走开了。
恰在此时,却见不远处,一个女孩正朝着自己慢慢走来。这女孩看起来与辛苦差不多年岁,着一件墨青色长裙,胸前别有一朵蓝色绢花,衣领虽高,却掩不住她修长的脖颈,瓜子脸,峨眉凤目,鼻尖微微高隆,嘴巴却小似樱桃,一头浓密的乌发被藏青色的发箍给尽数箍住,如一挂倾泻在身后的黑色瀑布。老胡远远望着那女孩,仿佛在望着一只高傲的黑天鹅。
女孩愈发的近了,老胡看到他居然在冲自己笑,她的笑那样迷人,如三月间,陌上的繁花。眼见于此,老胡不觉竟有些醉了。
当那女孩终于走到老胡面前的时候,迎着他淡淡的说道:
“您一定饿坏了吧?父亲让我给您送些吃食。”她说着忙将提在手里的食盒递到了老胡面前。
接过食盒的时候,老胡的脸颊羞的赧红,而一颗心,竟也不由己的“扑通扑通”乱跳。于他而言,这是从未有过的一种感觉,这感觉,就像皎月引逗着寒鸦;微风抚弄着流霞;雨露浸润着繁花。那样奇妙,那样耐人寻味。
“您怎么了?”见老胡有些心神不定,女孩忙关切的问道,连声音都是那么的柔美。
“没……没什么!”老胡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一时无措,思虑再三,到最后竟还是有些慌不择言:
“许……许是江上风大,一时受了凉,所以才……才……”他的理由编织的实在牵强,因为此刻,江上根本无风。
“那您还是快些吃吧,吃饱了,兴许就不凉了。”女孩却浑不在意,依旧关切的说着,她的真诚,潜移默化的流淌在自己说过的每一个字眼里。
闻言,老胡霎时如一只驯服的小猫,赶忙掀开食盒,甚至连看都没看一眼,就把里面的东西往嘴里塞。在他正疯也似的填塞着的时候,那姑娘又说道:
“听父亲说您什么也不记得了?”
“父亲?”老胡有些不知所以
“哦,就是刚才给您说话的那个男人,另外一个是我的弟弟。”
“那……那你叫作什么?”他终于鼓起勇气问道,声音却微如蝇蚁,仿佛是从很深很深的地底冒出来的。
“辛甜。”女孩淡淡的说着,那声音竟比她的名字还要甜上许多倍。说罢,她便走了。
望着女孩渐远的背影,老胡心里有种说不出的不舍,一时间,竟有些怅然若失,仿佛她的离去,已然带走了自己的整个世界。
船仓的憋闷,让老胡颇有些不适应,以至于临近午夜,他依然辗转难眠。当最后的几次努力都以无果而终的时候,他终于披了件衣服,又悄悄的上了舺板。
微风轻抚,明月正好,万里江波如镜。眼见于此,老胡不禁心情大好,他远远的避开那些还在舺板上当值的兵士,寻了一个僻静处坐下,正欲饱览这江间月色的时候,突然一个声音幽幽的飘了过来:
“呦,这不是胡七十老先生么?都这么晚了,您在此做甚?”说这话的正是那个叫辛苦的少年,他故意把“十七”叫作了“七十”,似乎是想以此来宣示对老胡名字的不认同。
“你不是也没睡么?”老胡硬硬的回了一句,对于名字被颠倒,他却满不在乎。
“我可不同!我不睡自有我的道理!”
“呵呵,这道理只许你有,别人就有不得么?”
“那是自然,因为我的道理才最有道理,而你的,却未必!”
“你这少年好生蛮横,如此可不好,将来会吃苦头的。”老胡禁不住教诲起辛苦来,就好像他真的是个年岁与面容相符的老人似的。
“我想怎样就怎样。你可管不得我!”对于老胡的这份善意,辛苦却是一脸的不屑
“呵呵,我自顾且不暇,才懒得管你。”老胡顿了顿,又开口道:
“不过你倒说说看,让我听听你深夜来此又有怎样的道理?”
“哼,我给你说不明白,一会儿你自个儿看好了!”
“看什么?”
“现在不能说,说了就没意思了!”说完,辛苦的嘴角露出了一抹神秘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