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柏智赶到商学院的时候,他认识的那个保卫科刘科长已经在东便门等他了。那个女孩叫王燕莉,是金融四班的大四女生。此刻图书馆已经关门了,多数自习教室也熄了灯,可王燕莉到现在还没回宿舍呢。这个班的女班长跟王燕莉住一个屋,她说王燕莉有时候出去蹦迪,蹦到夜里两点钟才回来,而有时候就夜不归宿了。给她打电话手机关了,没办法联系。所以现在只好待在树底下等她回来,女班长叫他们上女生楼坐屋子里等,荆柏智摇摇头,怕闹出动静来给女生惹麻烦。
幸运的是,没等多久便看到王燕莉从林阴道那头走来。女班长看到她走路的样子,就断定是她。于是荆柏智叫女班长进楼洞回宿舍,再次感谢她配合警方。等王燕莉走近他们时,刘科长轻轻叫了一声她的名字,她回过头来看他们。
谈话是在保卫科的里面一个房间。荆柏智问嫌疑人问题时总是阴沉着脸,老盯住对方的眼睛挺吓人的。王燕莉刚从酒吧出来,看样子喝了不少酒,但神志还算清楚。刘科长给他们端来茶水,然后退出去,坐外屋开电脑打游戏。他不喜欢现在的女生,瞧不惯她们这种袒胸露背的样子。她们污七八糟的事,知道得越少越好,知道了恶心。
荆柏智正要问第一个问题时,王燕莉说她胃里难受,要上洗手间。荆柏智点点头,陪她走到走廊上。楼道里很安静,听得清女孩恶心呕吐的声音。荆柏智斜靠在门框上,一面拿打火机点烟,一面盯着走廊尽头的洗手间。
呕吐声音没了,现在是冲水的声音。然后一点声音也没了,等了很久也不见女孩出来。回头看了看屋里,刘科长仍头戴耳机打游戏,已进入痴迷状态。又等了两分钟,还不见女孩出来,荆柏智感觉不对头,赶紧往走廊尽头走去。当他正要对着女厕所喊女孩名字时,王燕莉出来了。她一面走,一面朝警察叹苦经:“吐也吐不出来,小便也小不出,难受死了,以后再也不喝酒了。”
回到保卫科里屋,荆柏智叫她喝口茶,她问荆柏智要烟抽。
吸了一口烟,这才缓过劲来。
“我这个人不好,有不少坏习惯。”她一面吐烟圈一面说,“而最坏的习惯之一,就是喜欢跟警察对着干。我爸爸跟你一样,也是个成天查案子的刑警,年纪也跟你差不多。他最头疼的对手,不是他抓到的或没抓到的杀人疑犯,而是他女儿王燕莉。据我妈讲,我一出生就朝他哭,拿脚踢他,跟他斗,到今天已斗了二十三年零三个月,始终不分胜败,或者说各有胜败。假如他跟你一样,也心平气和跟我讲话,也把我当成年人给我抽烟,我们就会和平共处,化敌为友。”
荆柏智点点头,表示理解。其实他心里明白,假如他女儿也是这个样子,肯定打断她的腿,叫她出不了门。
“有个问题想问你。”荆柏智说。
“啥问题你讲。”女孩说。
“你是不是有倪教授家的门钥匙?”
“这怎么可能?我不是他家的保姆,也不是他的情妇,我要他家门钥匙干啥?”
“上星期四,你拿了两把门钥匙,打开了倪教授家的两道门。”
“那是教授叫我去他家取一本书,他在接待一伙瑞典佬走不开。”
“教授有什么爱好?”老警察问。
“你是讲他平生最喜欢的事?”女孩反问道。
“没错。”
“他最喜欢跟女孩子做爱。”
“其它方面呢?”
“喜欢摄影,讲究构图,考虑光线。”
“还有别的爱好吗?”
“围棋也下得好。”
“再想一想。”
“这老头爱玩,啥都喜欢玩,挺有活力的。他最喜欢的是做爱、摄影、下棋。其次嘛,也喜欢种花、养鱼、游泳、集邮……”
“你见过他的集邮册吗?”
“他拿给我看过一次,跟我讲哪几张是猴票,哪几张是大龙票。我不懂邮票,所以就像看他的其它东西一样,只随便看两眼,没当回事。”
“教授讲没讲过一个叫蔡崇义的人,也喜欢下围棋的?”
“你问的那个姓蔡的是男的还女的?”
“中年男人。”
“教授只讲他认识的女人,不讲他认识的男人。”
“你认为教授会得罪什么人?”
“你指的是对他恨之入骨非置他于死地不可的那种人?”
“没错。”老警察点点头。
“我知道有些女生的男朋友曾发誓干掉倪教授,不过那些人总是雷声大雨点小,不然教授早就一命呜呼了。”
“教授今晚被人勒死在他的客厅里,尸体被移到贮藏室里……”
“而且教授的一本集邮册不见了?”女孩插话道。
“没错。”老警察再次点点头。
“所以,你怀疑我有教授家的门钥匙,我叫我男朋友开了教授家的门,先是勒死教授,然后盗走他的集邮册……可惜我男朋友今晚一直跟我在一起,他不在现场的证明人不但有我,还有我们的一对小老乡。”
荆柏智是那种做事情一丝不苟的警察。他立刻给王燕莉的男朋友打电话,又给他们的那对湖南老乡打,都打通了,没发现任何破绽之处。于是他朝王燕莉道谢,抱歉影响了她的晚间睡眠。王燕莉对倪教授的死表示遗憾:“好东西总是被随意糟蹋掉。”
这女孩讲倪教授的好,是讲他讲课讲得好,还是写书写得好,还是老当益壮好,荆柏智吃不准。而凶手杀害倪教授的动机,是因为憎恨教授的性自由行为,还是为了偷盗教授的珍贵邮票,还是为了谋取教授死后而空缺的那个重要教职,荆柏智也吃不准。但朦胧中,他觉得这件事跟蔡崇义有关。
假如这是蔡崇义策划的一个阴谋,自然严丝合缝,很难找到突破口。他给他的围棋朋友柯宇祁饯行,其目的是把教授的女儿倪家欣从家里引出来。可能他早就从柯宇祁那里弄到了教授家的门钥匙,暗自配了一套,而柯宇祁却浑然不知。可能他就是从柯宇祁那里得知教授有一本价值一百万元的集邮册。
荆柏智知道蔡崇义有个圈子,知道这个圈子里的人都叫他老大,但不清楚这个圈子有多大,也不明白哪几个人是这个圈子的核心人物。荆柏智对蔡崇义的暗中调查极其隐秘,只有聂子善知道。但聂子善只是这个圈子的外围人员,至今没提供任何直接指向蔡崇义的罪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