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雪应了一声,领命正欲离去,蔺慕凡已然开口对蔺羽渊道,“不必了,还是你与我一同前去罢,路上我再与你讲些西陵国皇宫的趣事儿。”
言罢,他已经起身,拂了拂衣袖往外走去。
蔺羽渊身为这里的主人,本也该亲自陪蔺慕凡前去接楚亦雪的,只是心里装着事儿,怕见到楚亦雪之后被蔺慕凡看出来,这才让灵雪去请人。
怎料蔺慕凡竟然主动邀了他同去,他自是拒绝不得,免教人起疑,便只得硬着头皮跟着上。
走在路上,蔺慕凡清冷的开口,“这些日子多谢你的照顾了,以她的性子,应该没有给你惹什么麻烦罢?”
楚亦雪若是那种会给人惹麻烦的主儿,这会子也不会在这里了,而应该是在清王府的听雨轩中。
她那般聪慧的人,真有心与人为敌,就是十个宁瑾珊加起来也动不了她分毫。她,终究还是太善良了,这样的人,很容易吃亏,更容易被伤害。
蔺羽渊淡淡一笑,“这是自然,她性子温婉,不喜与人计较,除非麻烦惹上她,要她去惹麻烦,真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他对楚亦雪的赞美溢于言表,本是想顺着蔺慕凡的意思往下接话,但说出来却立时便心虚了。
想他与楚亦雪相处不过数十日罢了,且各自有着自己的事情要做,若非他有心在她身上,又怎会知晓的如此清楚?
果然,蔺慕凡闻言立刻侧目看了他一眼,眼神带着种探寻的味道,颇有深意,让他不禁背脊一阵发凉。
在这皇宫之中,人人都怕皇帝,因为他一句话就能让人脑袋搬家,但蔺羽渊自小最怕的却是这位六皇叔,尤其是他的眼神。
蔺羽渊从来也没有见过,有人的眼神能够如此冰冷,连笑起来的时候,笑意都不达眼底,而更重要的是,这眼神甚为睿智,好似能看穿一切,任何的谎言在他面前都无所遁形。
好在蔺慕凡只是看了他一眼,立时便收回来目光,继续往前走着,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讲起了西陵国皇宫的事来。
蔺羽渊暗呼了口气,他越来越害怕蔺慕凡会知道他对楚亦雪的心,所以待会儿见到她,他一定要表现的淡定从容才可。
几人到达楚亦雪所住的院子的时候,她正坐在椅子上发呆,也没有刺绣,保持着一个思考的姿势很久了,如同一尊雕塑。
蓉蓉在一旁的椅子上绣花,时不时的抬眸看向楚亦雪,感觉她这几天变了很多,整日无精打采的,动不动就靠着椅子发呆。
尤其是今日,她几乎是从早上起来后就没有说过话了,也没有离开过这个院子,只在上午的时候走出屋子去墙角看了看昨日从小花园移栽来的梅树。
而此时,她忽而蹙眉,时而微笑,时而又沉思,表情瞬息万变,谁也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事到如今,她还能想些什么呢?无非是算好了日子等着蔺慕凡来接她罢了。
她蹙眉,是因为自己与蔺羽渊有缘无分,与李睿有份无缘吗?
她微笑,是因为蔺慕凡一来她就能离开这里,既不用再担心自己会忍不住安慰蔺羽渊,又能见到可心等人。
她沉思,是在想蔺慕凡回府之后,会如何处置宁瑾珊一干人等,他可会为了她而休了那恶毒的女人。
正想着,便听到蓉蓉提醒她,外面有人来了,她一抬头,蔺慕凡的身影立时映入她的眼帘。
今日的蔺慕凡穿的不再是一袭蓝衫,而是一件纯白的袍子,看上去比身边的蔺羽渊还更像谪仙。
她微微一愣,而后起身向蔺慕凡福了一礼,淡声道,“妾身见过王爷,给皇子殿下请安。”
在辈分上,她是蔺羽渊的长辈,但在身份上,她只不过是蔺慕凡的一个贱妾罢了,在他面前,礼仪不得少,否则他定要起疑。
她的这个想法,倒是与蔺羽渊不谋而合,但这算不得心有灵犀一点通,而仅仅是两人目的一致罢了。
灵雪与灵若此时都跟在蔺羽渊的身后,闻言心中一震,终于知晓了楚亦雪的身份,原来她竟是庆王爷的姬妾,是个有夫之妇。
身份之谜一破,立时解了她们心中缠绕已久的迷惑,两人对视一眼,轻轻发出了一声冷哼,似对楚亦雪有所不屑。
蓉蓉则是惊讶的睁大了眼睛,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只差向楚亦雪问上一句,“这可是真的?你真是已经嫁人了?”
妇人的发式与姑娘的并不相同,怪只怪,楚亦雪在看到司徒芸居然还梳着姑娘发式的之后,也让可心把她的妇人发髻给解了,重新梳成了未嫁女的发式。
否则,就以这一点,整个长乐宫,只要是见过她的人,定然一眼就知晓,她早已嫁作他人妇。
蔺慕凡目光清冷的看着楚亦雪,话语淡淡道,“在此叨扰了流云这么长时间,如今本王来带你回府,你可会有什么舍不得?”
楚亦雪缓缓摇头,“妾身一直在等着王爷平安归来,带妾身回去。”
蔺羽渊蓦地一震,她竟是如此急切的想要离开,为的是离他远一点么?这女人,倒真是绝情!
蔺慕凡勾起嘴角,露出一抹戏虐的笑意,“哦?那爱妾你这可是想念本王了?
楚亦雪的脸微微的红了起来,低着头不说话。
她若是承认自己想他,蔺羽渊心里肯定是难受的。而且自己对他本就没有他说的那种想念,承认便是欺骗。
好在蔺慕凡并没有为难与她,轻笑几声。与蔺羽渊道了别,而后带她出宫。
进宫的时候,她是晕迷的,根本不知自己是如何来到这里,如今出宫则是跟在蔺慕凡的身后,若是她肯抬眼,便能瞧见不少的宫殿。
沉默不语的离开了长乐宫,走出去不远蔺慕凡便淡淡的开口,“在这宫里住了数十日,你感觉如何?”
“无甚感觉。”楚亦雪性子安静。无论在楚王府还是清王府,都是足不出户的,在宫里头自然也不例外。
蔺慕凡慢慢悠悠的走着,语气稍显悲凉,“皇宫是个巨大的囚笼,没有自由,没有自我。”
楚亦雪轻轻叹息一声。“于我而言,自由从来就是奢望。”
蔺慕凡闻声脚步稍微一顿,但很快便抬腿,继续往前走去,没有再说话。
这一路走来,楚亦雪遇见了不少的宫女太监,而无论是宫女还是太监,都会忍不住对她侧目。甚至还有些发出压抑的低呼声。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但自古红颜多薄命,她的命运如何,连她自己也不知道。
蔺慕凡似乎一点都不着急回府,就这样带着她缓步而行,直到离开了皇宫,才看到了一辆马车。
坐在马车前的人楚亦雪还挺熟悉的,正是见过了太多次的钟文山,应该是接到了蔺慕凡的命令,从而备了车候在这里。
候在外面的人之后钟文山一个,她猜测其他人应该是早已回府去了。
蔺慕凡伸手便将她抱上了车,然后自己也敏捷的翻身而上,进去便见楚亦雪正襟危坐于角落里。
他伸手揽过她的腰,将她轻轻的带入怀里,而后才吩咐钟文山赶车。
钟文山马鞭一样,马车便徐徐驶了出去,车厢跟着晃悠了起来。
楚亦雪靠在蔺慕凡的怀里,闻他身上久违的味道,突然有种异样的感觉,好似,她其实一直在想念着这种仅属于他的味道。
“这些天委屈你了。”蔺慕凡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眼里带着一丝怜惜,“若是我早点回来,你定不会遭这么多罪。”
楚亦雪仰起脸看着他,这个比她大了整整一轮的绝美男子,眼圈渐渐红了起来,紧接着眼泪便掉了下来。
他不在的时候,宁瑾珊设计陷害她,她都不曾感到太委屈,可当他在眼前了,说出那句抱歉的话,却莫名的让她感到委屈的不行。
大概人都是如此奇怪的罢,就像小孩子一样,跌倒之后若是没有人过来扶一把,他或许会自己爬起来,拍拍身上的泥土。
而一旦有人奔过来扶他,安慰他,他便能放声哭出来,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正如此时的楚亦雪。
其实她已经算是很坚强的女子,经历了这么多也没痛快的哭过,这一次,在自己的男人怀里,她才终于有了痛哭的勇气。
眼泪如同决堤的洪水,肆无忌惮的从她眸中滚滚而落,划过脸庞,小模样看上去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蔺慕凡手上微微用力,将她揽的更紧,抬起另一只手从她脸上轻轻划过,拭去她的泪水,这一刻,他竟说不出任何安慰的话来。
楚亦雪伸手揽着他,把脸埋进他的胸膛呜咽着,“你为什么回来的这么晚……”
为什么回来的这么晚?为什么?
因为他有太过重要的事情要做,而他却不能告知她只言片语。
靠着他的胸膛,闻着他的味道,享受着他的温暖,已经近在咫尺的温柔,她不由得想起了临行前那一晚,把自己交给他的情形。
那个时候她就提醒过自己,以后她只属于这个男人,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
在长乐宫,蔺羽渊对她万般好,也终究是有缘无分。虽说情随心动,她不否认自己对他有好感,但终究还是没有动心。
蔺慕凡修长的手指穿过她柔软的发丝,眼神坚决,承诺般的道,“以后,我一定不会再把你丢下。”
楚亦雪还在抽噎着,闻言从他怀里仰起脸,看着他的漆黑的眸子,紧抿着唇没有说话,只是与他四目相对。
也许跟着这个男人真的不错罢,反正她也是早已没有选择了,至于李睿,就深埋于心间,成为不可追的往事,这本是她早就该做的事了。
马车平稳的向前慢慢行驶,车里的两人对视良久,蔺慕凡突然低下头,轻轻的攫住了她粉嫩的双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