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雨轩。
楚亦雪回来之后已经换过了衣裳,可心在一旁伺候她写字,写的依旧是从蔺慕凡那里学来的行楷。
“主子,王妃今日明摆着是欺负人嘛,为何您还是要忍气吞声的喝下那冰冷的隔夜茶?”可心看着楚亦雪良久,终是忍不住问出声来。
“如今王府里她最大,我若是不忍着点,惹恼了她,那我们还有清净日子过吗?”楚亦雪提笔誊抄着一卷佛经。
一般而言,她若是提笔写诗作词,那就说明她的心情很好或者很平静,而一旦是誊抄佛经,则证明她心绪不静,需要借着这佛经来静下心神。
“这倒也是。”可心无奈的磨着墨汁,垂头不语了。
楚亦雪把一张写满字的宣纸递给可心,示意她拿到一旁去风干墨迹,然后在下一张新的宣纸上写了三个大字:司徒芸。
这是淑妃的芳名,清王府里的人都知晓。
可心把宣纸放在书架上就回来了,一眼瞥见楚亦雪刚写下的三个字,疑惑的问道,“主子为何要写淑妃娘娘的名讳?”
楚亦雪低下头轻轻吹了吹墨迹,清清浅浅的开口,“你觉得此人如何?”
可心一边握住墨锭娴熟的研墨,一边歪着脑袋想了想,好一会儿才开口道,“虽说淑妃娘娘品级不如王妃娘娘,可奴婢却觉得王妃娘娘对淑妃娘娘有敬畏之心。”
楚亦雪点点头,看着宣纸上的三个大字,提笔又在下面写了三个小字:沐芊柔。继而问道,“那么她呢?”
可心鼻子瞧了一眼宣纸上的字,越发觉得像极了上次那张题诗的宣纸上的字了,却不敢做多过问,只是如实回道,“洛妃端着一张美人脸,却长了一副马嘴。”
楚亦雪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个小妮子,竟学会拐着弯儿骂人了!”
这可不是骂人么,沐芊柔长了马嘴,所以才那么会拍马屁,而且专门拍宁瑾珊的马屁,因为司徒芸基本不开口,轮不到任何人溜须拍马,阿谀奉承。
“主子,奴婢句句属实,洛妃本就是这样的人嘛。好在奴婢上辈子烧了高香,能够遇到您这样的人当主子,要是做了她那种人的婢子,怕是做梦都会被恶心死呢。”
可心在楚亦雪面前向来都是直言不讳,有一说一,有二说二,这也是楚亦雪更亲睐于她的原因了。
楚亦雪没有言语,只是盯着宣纸上的两个名字发呆,好一会儿才再次提笔,在上面写下了另外一个名字:宁瑾珊。
可心这次不等楚亦雪开口便主动言道,“此人善妒,盛气凌人,一副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样子,见之便让奴婢心里极为不喜。”
“女人天生都善妒,只是她做的有点过火了。”楚亦雪不禁又想起那次在选妃大典上,只因为蔺慕凡跟自己说了几句话,自己便受到了她憎恨的目光。
把宣纸从桌上拿起,楚亦雪递给了可心,“去把它烧了,莫要让人看见,免得多生事端。”
“是,奴婢这就去。”可心放下墨锭,接过宣纸便出去了。
她找了个火盆,蹲在角落里,拿出火折子点燃,火焰呼啦一下子就窜了起来。
恰好可人从屋里出来,见她蹲在地上烧着什么,便走过去问道,“你在烧什么东西呢?这天干物燥的,小心把院子给烧着了。”
可心怕她看见,连忙用身子挡住,一边摆摆手道,“没什么,没什么,就是几张主子写差了的宣纸罢了。”
可人见状疑心大起,慌忙走过去想要瞧个清楚,但由于可心烧的真的只是宣纸罢了,那窜火苗很快就将整张宣纸燃烧的干干净净,火盆里只剩几缕灰烬。
可心站起来,用脚踢了踢火盆,对可人道,“主子近来在学写一种新的字体,写差了怕人见了笑话,便让我拿出来烧掉,没什么好看的,你去忙你的罢。”
可人狐疑的瞧着可心,总感觉哪里不对劲,可具体是哪里出了问题却又说不上来,只觉自从随楚亦雪给王妃请安回来之后可心就有点鬼鬼祟祟。
可心见可人的目光中带着疑惑,怕她看出端倪来,连忙绕开她往书房走去。
楚亦雪之前千叮万嘱,不得让可人她们几个知道今天在东苑发生的事,免教她们担心,做起差事来也分心。
可人盯着可心离去的背影,微微有些发愣。
如今她们主仆五人一共有八间屋子,四名丫鬟各有自己的房间,可心成日里跟楚亦雪呆在书房,她想要像以前那样趁机向可心打听点事情可就不简单了。
可是,她的确是很想知道,今日楚亦雪去给王妃请安有否发生什么事,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过了十五,只要宁瑾珊不存心找麻烦,这个月剩下的日子,楚亦雪便能安然度过,不招惹上祸端。
因此她打算像以前那样,哪里都不去,只好生呆在自己院里,正好蔺慕凡差人送来的书也多,够她看上好一阵的了。
柔姬现在愈来愈少来她这边,也不像以前那样一大早就出去,几乎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躲在房里如同一个闺阁小姐,只是她的屋里每天都有琴声或者歌声飘出。
她歌喉宛转悠扬,但曲调十分哀伤,听得楚亦雪鼻子偶尔也会跟着发酸,她心知柔姬肯定是在想蔺慕凡了。
思念的滋味,楚亦雪一点都不陌生,当初她跟李睿分离之时,她便是每天都情绪低落,一旦想起他就眼睛发涩,也常抚上一曲哀伤的曲子。
这一日上午,外面的太阳甚好,她让可心搬了把椅子放在院里,一边晒太阳一边捧着书看着,那只自送来之后便被放出笼子的信鸽在她脚下咕咕叫着。
“主子,小雨点好像很喜欢您呢,每次一看到您就跑过来。”可心蹲在楚亦雪旁边,往地上洒了点谷子。
小雨点是鸽子的名字,但并非是原本就有的,而是可心闲来无事,信手拈来的一个名字,如今大家便也跟着一起如此唤罢了。
楚亦雪闻言哑然失笑,哪里是鸽子喜欢她,明明就是可心故意把谷子洒在了她的脚下,鸽子想要吃食,自然是要往她脚下钻了。
可人在一旁的井边洗着昨儿个钟文山刚送来的新鲜蔬菜,闻言往楚亦雪这边瞧了一眼,崛起了嘴巴,暗道,可心真是舒服,大家都在忙着干活呢,就她一个人蹲在那闲着。
只是,大家早有明确的分工,王嬷嬷负责打扫庭院和屋子,所以她此时正挥舞着笤帚在洒水打扫庭院。
琴儿负责所有人的衣物清洗和被褥晾晒收拾,因此她正蹲在井边搓洗着一大盆的衣物,冬日里比不得春衫单薄,虽然不需要每天都洗,可一旦洗起来,那就得把手的搓痛了。
可人则负责日常膳食,每日三餐她都得精心准备,别人吃完抹嘴就走了,她却得收拾碗碟杯盘,清洗油污。
唯有可心是贴身伺候的,无论楚亦雪去书房看书习字,还是回寝室小憩就寝,她都跟着,活像一只跟屁虫。
原本还以为可心的差事是最重的,可如今看来,最闲的那个才是她吧,不就是在书房研墨裁纸,偶尔收拾一下书房,以及伺候楚亦雪早睡早起么?
可人皱了一下鼻子,低头继续洗着菜,寒冬腊月的,手都冻得快麻木了,因而也越发觉得吃味,暗忖主子偏心。
楚亦雪原本是一心看书,被可心一句话打断了思绪,便干脆放下了书本,弯腰把鸽子抱了起来,轻轻抚摸着鸽子的羽毛。
鸽子的羽毛不但洁白如雪,而且十分的光滑,摸在手里很是舒服,楚亦雪竟是有些舍不得放下了。
可心见状没大没小的打趣道,“哟,主子,您看您,这鸽子天天在地上走着,您也不嫌脏,还把它宝贝似得抱在怀里,莫不是要睹物思人了?”
楚亦雪虽然生长于等级森然的楚王府,但却没有楚亦霜那种自恃身份,高高在上的骄傲,为人十分亲切。
可心自小跟在她身边伺候着,不知不觉中便养成了如今这尊卑不分,心直口快的性子,开主子的玩笑也是常事,楚亦雪并不以为忤。
“小妮子,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呢,给你。”楚亦雪把怀里的鸽子往可心手里一放,“你再胡说,我可要生气的。”
不知为何,她很不喜欢听人在她面前提起蔺慕凡,只是,她现在佯怒,却反而弄巧成拙,让旁人以为她这是被人说中心事害羞了。
重新拿起书,她正想继续看下去,一眼却瞧见柔姬从屋里出来了,依旧穿的极为妖艳。她似乎偏爱于大红之色,几乎不曾穿过其他颜色的衣物。
这两天都不曾听到那边屋里有琴音歌声,楚亦雪还以为柔姬是身子不适,昨儿个特意差可心去问候,结果得知她只是出去罢了。
说起来,虽然同住在一个院里,她倒是有好些日子都不曾近距离的瞧过柔姬了,只是偶尔远远的打声招呼,两人的情分日渐淡薄。
柔姬往这边瞧了一眼,像往日一样朝这边摇了摇玉手,打了声招呼,便独自出了门。她这人一直都是这样,出门从来不带丫鬟在身边。
她离开听雨轩之后便直往东苑的方向去了,那里是宁瑾珊的居处,按理来说没有王妃的传唤,她都不能主动进去的。
可奇怪的是,她这人才刚到院外,便有人将她引了进去,而且这人的身份还不低,正是宁瑾珊的带过来嫁的梁静。
因为梁静是将军府的人,是以,一来就成了东苑的一等侍婢,连曼荷都要听从她的指派,她能亲自来接柔姬,可是给了天大的面子。
“夫人,您可来了,我们家娘娘正在偏厅等着您呢,快随奴婢来罢。”梁静引着柔姬往偏厅走去。
东苑比听雨轩要大的多,外人若是没有引路人,要找一个地方好真不是什么简单的事,上次楚亦雪离开的时候因为没有人引路,结果在里面转悠了好一会儿,连着问了几个人才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