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也不知道多久,一片清明的湖水便映入眼帘,而偌大的湖泊中央,耸立着一座庭院,从庭院延伸出一座吊桥。
钟文山踏上吊桥,提醒她小心点,昨天下过雨,桥上会有点滑。
楚亦雪轻声道谢,跟着踏上桥,蓦地看到桥旁立着一块石碑,上书八个大字:湖心小筑,请勿擅入。;
穿过吊桥,楚亦雪登上这个湖心的小岛,看着眼前的典雅建筑,倏地有种眼前一亮的感觉,真没想到,蔺慕凡住的地反竟然会如此优雅端庄。
钟文山见她愣在原地发呆,立刻催促道,“走吧,王爷还在等着你呢。”
“是。”楚亦雪回过神来,亦步亦趋的跟着他走进庭院。
庭院比之听雨轩倒是大了不少,但若是与整个王府相比,却微不足道。不过,这里环境异常的优美,布置的也很好,是她见过的最美丽的地方了。
她一路走来,基本没有看到有什么丫鬟家丁,所以便大胆的边走边四处张望,越走越感觉这地方好得不得了,连她都无法用语言来形容了。
钟文山最后在一处屋子前立住,她抬头看了一下门匾,上面写有三个龙飞凤舞的狂草:无尘斋。
“这是王爷的书房,你进去吧。”钟文山交代一声便转身离去了。
蔺慕凡为何突然叫人把她带到书房来?她心里像是有十五个吊桶在打水一样,七上八下的。饶是她自诩为聪慧,却也无法猜出蔺慕凡的心思。
走上台阶,她抬手轻轻敲了敲门,里面立刻传出了蔺慕凡的声音,“进来。”
她背好肩上的包袱,推门低头走了进去,屈膝福了一礼,“贱妾楚氏,给王爷请安。”
“贱妾?”蔺慕凡重复了一句,随即双目一凛,“原来你也知道自己只是一个贱妾罢了。”
楚亦雪的头更低了,是啊,她现在只是一个贱妾罢了,昔日那帝都才女的名声早已不复存在。
“抬起头来。”蔺慕凡斜靠着椅子,一副慵懒缱绻的模样,薄如剑身的嘴唇带着一种淡淡的粉色。
楚亦雪抬起头,迎上他懒散的目光,首先映入眼帘的却是他那一袭蓝衫。
他站起来,轻袍缓带的走到她面前,倏地抬起右手,一把捏住她尖削的下巴。
她轻轻的挣扎着,低声乞求,“王爷,请你放开我。”
“放开你,让你再回听雨轩被人践踏?还是继续连累你的两个丫鬟跟着你一起挨饿?”蔺慕凡的手慢慢捏紧,楚亦雪的脸跟着红了起来。
听他这意思,发生在她身上的事,他都是知道的了?不过,现在才叫她过来,可是因为柔姬在他面前提及了此事?
“楚亦雪,从此以后你再也没有资格称贱妾,只能是贱婢。”蔺慕凡嫌恶的放开她,“你也不必回听雨轩了,以后就在这无尘斋中伺候着。”
就他这一句话,楚亦雪便不再是有名分的侍妾,而仅仅是一个在书房中当差的使唤丫头罢了,她如今竟是连那侍妾之名都丢了。
蔺慕凡回到桌案前,见她还站着不动似根木头,便低声喝道,“还不过来研墨,难道要本王抱你过来?还是准备让本王亲自磨墨?”
楚亦雪自此便在湖心小筑住下,成为蔺慕凡书房的侍奉丫鬟,每天一大早起来,在他去上朝了期间打扫书房。
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
这是无尘斋的名字的由来,也是蔺慕凡对楚亦雪的要求,所以她必须十分的细心,不得让灰尘沾染在书籍或者桌案之上。
蔺慕凡的书房很大,仅凭她一个人的力量,每天都需要花费很多的时间,几乎一整个早上她都是在书房之中。
待他回来之后,她还要去湖心小筑专门的厨房领取膳食,伺候他用膳,而后才轮到自己,不过据说湖心小筑的厨师是太后赏赐的御厨,是以楚亦雪也算是有口福了,吃的要比在听雨轩中好的多。
中秋过了没多久,某天正趁着蔺慕凡不在,她不需要再书房伺候,正在自己房里凭着记忆模仿蔺慕凡的行书之时,外面突然传来了钟文山的声音。
“楚姑娘,王爷有客人来访,请立刻前去花厅伺候。”
“是,我这就来。”楚亦雪收好笔墨,又用砚台把宣纸压好,整理了一下衣襟便出了门。
湖心小筑的花厅布置得十分典雅,楚亦雪穿过花厅前的院子,还没走进花厅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大哥。”她快步走了进去,走到楚亦涵的面前,喜极而泣。
楚亦涵在大牢里关押了大半年,身形消瘦了不少,神情稍显憔悴,连发丝都失去了往日的光泽,想必是牢中无阳光的缘故。
“亦雪。”楚亦涵站起来,拉住楚亦雪的手,“这些日子真是苦了你了,现在总算是没事了。”激动之下,他直接就将楚亦雪揽入了怀中。
楚亦雪紧紧抱着他,泪如雨下,一遍遍的呼唤,“大哥,大哥……”
蔺慕凡坐在主位上,看着相拥而泣的兄妹两,心里有点羡慕,像这种情况,对于他这样的皇子皇孙来说,堪称奢望。
皇室中永恒的主题只有一个,那就是为了权势不择手段,最后手足相残,血流成河,踏着兄弟的鲜血走上了那个宝座。
他若非是太后的嫡子,皇帝的胞弟,而且还声色犬马,那以他的聪明才智,想必也不能活的如此潇洒吧,早已成了钟离慕廷的眼中钉肉中刺,欲除之而后快。
“子元,本王还有点事,先行离开片刻,有什么需要的,可唤外面的侍婢。”蔺慕凡打了声招呼便往外走去。
楚亦涵兄妹心里其实都明白的很,他不是有事要离开,只是为了给他们留下空间罢了。
“大哥,你先坐下。”楚亦雪扶楚亦涵在椅子上坐下,给他倒了杯茶,继而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们楚王府为何会遭如此大劫?”
楚亦涵呷了口茶,叹息一声,“这件事说起来倒也怪异,最初的时候人证物证皆指向我们与晋王府勾结,密谋造反。但后来不知为何,人证成了伪证,而物证也一一被推翻,最后居然成了一桩冤案,皇上这才放了我们,还赏赐了不少的钱财。”
“那爹爹和夫人,还有嫂子可安好?”楚亦雪心知肚明,后来的事都是蔺慕凡的功劳,若不是他,楚王府一族已然含冤而死了。
密谋造反,其罪当诛,而且还要连坐,就连她自己也要死在断头台上。
“他们都没事,只是你嫂子的娘家晋王府可就……”楚亦涵黯然神伤,“若非蓉儿已经嫁入我们楚家,也难逃株连。”
说起来,楚王府也是被晋王府给株连了的,不过,现在冤屈已被洗刷,这便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听到家人没事,楚亦雪立时松了口气,可是一想到自己往后的日子,她又万分无奈。抬眸看着楚亦涵,“大哥,你可否帮我一个忙?”
楚亦涵放下茶杯,“其实你不说我也能猜到,清王爷之所以会竭尽全力的为我们脱罪,实则是因为你。所以,你才是我们楚王府真正的救命恩,有什么事尽管开口,只要哥做得到的,一定不遗余力的为你办好。”
“我想请大哥为我寻找一个人。”楚亦雪抽动了一下嘴角,挽起一抹苦涩的笑。
“亦雪,侯门一入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这句诗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事已至此,就不能忘了他么?你现在虽不是王爷的侍妾,但也算是王府的人了。”
“我知道,所以从我求王爷帮我的那一刻起,就不再奢求能见到他,只求知道他的下落,好让我安心。”楚亦雪起身走到楚亦涵面前,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你先起来。”楚亦涵慌忙起身将她扶起,“有什么话直接说就好,不用对我行如此大礼,咳咳……”他说着竟然低低的咳嗽了几声。
“大哥,你怎么了?身子不舒服吗?”楚亦雪大惊失色,拉着楚亦涵的手,急躁不安。
“无事,只是进来风大,有些着凉罢了。”楚亦涵无力的靠在椅子里,苍白着脸对她勉强笑了笑。
初入狱的那几天,他们一家人每天都被严刑拷问,像他们这种自小娇生惯养的人又怎么受得住呢,在大牢呆了只一天就病倒了。
后又加上心情沉闷,担忧过重,以及牢里的恶劣环境,病情不但未能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转好,反而每况愈下,几度差点死在刑具之下。
这些话,他是不会对楚亦雪讲的,也正是为了不让她担心,所以尽管十分想念妹妹,他在出狱之后还是耐着性子在府中将养了好些时日,今日感觉精神好了不少才冒险前来。
不过,聪明如她,此时却是已然看出了端倪,当即流下泪来,“都是我没用,让哥哥受苦了。”
“你已经很努力,若非有你,我们楚王府怕是早已不复存在了。”楚亦涵虚弱的扯起嘴角,想要给她一抹温暖的笑容。
楚亦雪看着憔悴不堪的哥哥,不敢想象他在牢里到底受了多少刑罚,竟能把好好的一个人折磨成如斯模样。
“大哥,你回府去吧,找大夫好好瞧瞧,请恕妹妹不能在身边照顾。”见他不舒服,她纵使再舍不得,也开始催促他离去了,怕是再耽搁下去,他非倒在她面前不可,如此她又于心何忍。
楚亦涵摇摇头,“我不碍事,只是想多陪陪你,其实你我都知道,往后这样的机会实在太少了。”
“可是,大哥即便是不回去,我也还是要离去的,如今我只是小小奴婢,又怎能扔下自己的主子在外逗留这许久呢?”楚亦雪没法子,只是找借口。
“都是我们连累了你?你是那般的想要自由,可现在却身不由己。”楚亦涵说着又低声咳嗽了起来,“你放心,我一定会尽力为你寻找李公子的下落。以他的本事,或许真的能给你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