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
很遗憾昨天又把时间浪费在小姑娘片上,今天回归正道,要读完弗雷德里克·阿斯特吕克的《科恩兄弟的电影》。翻阅目录时,“迪斯尼(应为迪士尼)”一章引起我的兴趣。虽然科恩的片子都看过,却是迷茫大过震撼。读完之后,如醍醐灌顶。原来,《冰血暴》的众多角色,对应了《白雪公主与七个小矮人》,阿斯特吕克找到了“开心果”、“爱生气”、“迷糊鬼”、“瞌睡虫”、“害羞鬼”和“万事通”六个小矮人。就是没有“喷嚏精”,但是——下为原文:“《冰风暴》(原文使用此译名)中没有任何人打喷嚏,这对于这部讲述在明尼苏达发生的故事的电影是很糟糕的。科恩兄弟又一次出乎我们的意料,这具有嘲讽意味。电影中没有‘喷嚏精’,这是个例外,而它证明了七个小矮人的观点。”
“没有‘喷嚏精’……而它证明了七个小矮人的观点。”这是多么了不起的思维逻辑!为什么我就想不到呢?回味着大电影理论家的智慧,我看到散落在桌子上的DVD,那里也凝聚了无数天才的荧光闪烁啊。其中一张封套很吸引人,手绘的长发鹅蛋脸女子,美艳动人,双眼却如死灰。瞅了一下片名,叫《圣山》,是五六年前买的经典,一直存着……等待合适的心情再看,说的是啥来着?死了心的痴情女子爬圣山?死圣……是不是有一部电影叫《死圣》?对了,是《哈利·波特与死圣》,只有小姑娘才喜欢……
超“哈”的我
星期三发生的一些事情迫使我大幅度改变计划,因为想知道《哈利·波特》是不是抄袭了《圣山》,不但要去影院看正在上映的《死圣》,还要把《密室》以来的补上——如你所知,《阿兹卡班的囚徒》上映时,我已经变成了热爱艺术电影的人。万般无奈中,开始了第一次《哈利·波特》马拉松,一口气看完七部电影,又读了好几遍《圣山》的剧情简介,看来又多虑了。后为以防万一,还看了《哈利·波特》的原著。
这样,我的后半周就在虚无中度过,甚至出现了不良的身体反应,觉得头特别疼。室友说你连看17个小时《哈利·波特》,头疼是正常的。我反驳说上次一口气看完400分钟的《战争与和平》,过后还不是精神抖擞。他说那是因为你趴着睡了300分钟,其余100分钟快进,并让我连看17个小时的《细细的红线》试试。这让我想起反垃圾食品的纪录片《超码的我》,那哥们连吃了一个月麦当劳;后来还有部挺大麻无罪的《超High的我》,那人连吸了一个月大麻。于是我决定在一个月内不停地看《哈利·波特》,以证明商业片的毒害之大。
最初的一星期都没人发现我在做什么,因为我坐在那里,盯着电脑,就像所有大学生一样。但他们很快知道了真相,对我的动机迷惑不解,围成一圈问:“你为什么不停地看《哈利·波特》,是为了世界和平而看吗?是为无家可归的人而看吗?是为妇女权利而看吗?是为环保,还是为保护动物?”我微笑不语。
三周过后,商业片对精神的侵害尽显无遗。有一次同学电脑坏了,让我去修,我不知为什么拿起筷子说了句:“修复如初。”每当老师提问,我都把手举得高高的,像赫敏那样,站起来却懵了,心想:“我知道麦格,但麦克白是哪位?”去看院队比赛,所有人都在喊“加油”,我突然喊起了“罗赫”。后来,我甚至报名参加了本地的哈迷聚会,见到我的时候,小女孩一起对我说:“保安大叔,我们保证不再乱扔红领巾了。”
基本状况就是这样,现在回想,《哈利·波特》操心的都是无聊的事情。整个故事的中心就是格兰芬多的公共休息室,因为男女生都待在这里。男生之所以喜欢《哈利·波特》,因为他们相信在魔法世界里,男同学肯定能想出什么招,跑到女生宿舍去。女生也一样,不过她们是期盼别人进自己的宿舍。
新生活
因为中毒太深,我的《哈利·波特》马拉松一直持续到《死圣》(下)上映,后来进了戒毒所,现在已是焕然一新。我拿起九个月前拟定的计划表,决心从头再来。能够回到《细细的红线》的诗意世界,真是太高兴了。片头那熟悉的森林、鳄鱼、圣歌,让我重新体会时间的长度……170分钟呢!看到詹姆斯·卡维泽划着小船出场,他后来变成了耶稣,神圣感油然而生。孩子们无忧无虑,在河中尽情嬉戏……玩游戏……是不是有一部关于玩游戏的电影?对了,是《电锯惊魂》,好像还有续集。如你所知,第二部上映前,我已经变成了热爱艺术电影的人。但凭着模糊的印象,我怀疑《电锯》抄袭了《红线》……
梅林的胡子!
片尾字幕
最近越来越流行“看到字幕结束再离开”,因为这是对电影人的尊重。我的一个朋友从未如此,正赶上《盗梦空间》上映,决定补偿一下。
他选了周末七点场,坐在右手边的一对情侣抱着零食,吧唧起来没完;还有晚场的糊涂蛋,不关手机的乡巴佬;窃窃私语者,就是那群笨得到处问“怎么回事?怎么回事”的人。还好片子的震撼盖过了琐事的心烦,直到片尾曲响起,他依然陶醉于美梦中,灯亮了,所有人起身离去,步调一致。
“跟我想象的分毫不差,”他叹着气,“没有人尊重电影人,他们以冷漠对待造梦者,只为了抢到干净一点的小便池。”同时听到咳嗽声。他朝右边看去:女孩在整理衣服,男的把食品包装纸叠成了飞机。一排的另几个人也没动。难道是和自己一样的影迷?其实,是因为他坐在了靠过道的座位上,他不起身,人家都没法退场。
怎么办?身为影迷,他有义务坐到完场;但作为有社会责任感的公民,他必须给人让路。也想过夹紧双膝、侧腿,又觉得这动作太凯拉·奈特丽了。而且女孩穿着短裙,让她的屁股从脸前划过……人家男友会怎么想?这时,更多人站起来伸懒腰,提裤子,发短信,这是在含蓄地说:“快******闪开!”他妥协了,在过道挣扎片刻就被人流带了出去。途中与一对端坐的文艺范儿情侣十二目对视,听到他们小声说:“尿急的,尊重膀胱也不尊重导演。”
本人倒是有过完整的片尾体验,看到字幕完全结束。我真的很想说我不但从仪式中体会到作者的艰辛与影像的魅力,还找到了理解电影的关键——我在演职员表中瞥到泰斗级别的彼得·达克宁,他是茶水小弟界的库布里克。他给《大河恋》的布拉德·皮特配的饮料是绿茶加柠檬,一股自然芬芳扑面而来;这一次的《十二猴子》中,他却给再次合作的金发帅哥喝了工业酒精配老陈醋,帅哥立刻就斗鸡眼了,而且把精神病人演得以假乱真。然而现实是残酷的,我一点畅快的感觉都没有,反而成就了一生最无聊的十分钟。
更坏的是,最后出去,厕所也是满的。
另一个看字幕的理由是为了看彩蛋,也就是片尾插入很短的一场戏,一般出现在系列电影中,用来给续集做铺垫。对于前途未卜的电影,这种做法简直是自取其辱,我大概是世界上仅有的36个在电影院看到《龙骑士》彩蛋的同学,其实就是一条更大的龙。好像在说,你瞧,还有条大龙没死呢,下一部了不得啦!结果这片子票房太差,续集档期已经推到国足再次出线的那一年了。
精力过剩的漫画片境况好些,但是会造成错觉:塞缪尔·杰克逊大概在上千部超级英雄电影的结尾出现过,每次都演独眼龙,跟主角说些不着四六的话。以至于多年后去看《复仇者联盟》的时候,他在片头一出场,放映员就把灯给打开,然后大家都散场回家了。更多的时候,彩蛋看不出必要性,还经常莫名其妙,比如《钢铁侠2》后面的大锤子,那是什么?是惊奇漫画的新Logo吗?《复仇者联盟》真正的彩蛋是一群英雄吃大饼,一句话都没有说。这跟《春天不是读书天》的彩蛋差不多,当时马修·布罗德里克突然对着观众说:“你们怎么还在这儿,你们不知道电影演完了吗?”这就好像编导演在说:我知道肯定会有一群怪人,片子演完了也不走,他们以为后面还有好玩的东西,我他娘的说了两个小时的段子,还要弄彩蛋,我无语了,凑合看吧。
真正严肃的片子是不会弄片尾彩蛋的,比如《肖申克的救赎》,如果正片完结于摩根·弗里曼假装上吊,人们没看到黑白基友在沙滩上的拥抱。或者虔诚的基督徒去看《耶稣受难记》,到结束也没看到基督复活,这两片的导演达拉邦德和梅尔·吉布森可得小心了,肯定会有没看到彩蛋导致心理崩溃的《危情十日》式脑残粉报复他们,把吉布森钉上十字架,对达拉邦德则施以男子监狱特有的刑罚……
《盗梦空间》的情况更特殊,因为传出了片尾揭晓真相的谣言,于是大家都待在原地不走,眼睛瞪得溜圆。让我想起《美丽心灵》的数学家纳什,希望从演职人员表里看出诺兰留下的密码。拼成一句英文:“tuo luo dao le”好吧,假设真像纳什一样看出了什么东西,别忘了,他可是个神经病,而且有詹妮弗·康纳利这么漂亮的妻子。我没有詹妮弗·康纳利这么漂亮的妻子,我耽误了阿姨和检票员的工作,我还是个神经病,这可太不划算了。
70年代以前不存在看片尾的问题,因为字幕很短,往往扔出END三个字母就开始赶人了。按照现在的思路,那时候衡量影迷忠诚度和专业性的应该是看片头,那漫长的演职员表啊!看完一集《黑猫警长》的时间,这字幕才能介绍到“选角导演(Casting)”,后面还有配乐、美工、摄影、主演、编剧、导演……海了去了。懂得电影真谛的影迷不但会提前进场,一眨不眨地将其看完,还会发表评论:“你瞧那背景颜色做得多有质感。”或者“片头五星,片子一星,值了!”还有些老片因为太长而留出中场休息的时间,往往会播放一些音乐。这时最容易考验影迷专业与否,假影迷都去上厕所了,只有真影迷会尿在自己带来的脸盆里。
巧的是,我的朋友后来发明了时间机器,回到过去生活了五六年,然后把当时的观影习惯给我汇报了一下。现摘抄部分内容,以飨读者:
A:你按时进场了吗?
B:提前十分钟呢。
A:一眨不眨地看字幕了?
B:一眨不眨地看字幕了!
A:中场休息也一眨不眨吗?
B:……去撒尿了。
A:你为什么要这样?
B:我憋不住。
A:你对得起大卫·里恩吗?
知道这件事之后,我真正搞清楚了字幕从开头调整到结尾,而且涵盖范围更广的原因。看看从IMAX到3D,乃至3D从转制到直拍的光速般的进化,无非是想让观众重返影院,而画龙点睛的一环,就是片尾字幕。
各大电影公司要做的,就是让人们认识到片尾字幕的价值,并让观看片尾字幕变成时尚。没错,就是这样,要不干吗把字幕做得那么小气。为了节省时间?您太天真了。很快他们就会打出这样的广告:“想体验水晶般的片尾字幕吗?IMAX—3D是您最好的选择。”还要拍摄从头到尾都是字幕的大片,由约翰尼·德普和安吉丽娜·茱莉主演,当他们哥特风和性感风的大名划过黑暗,影院中顿时泪光闪闪。《好莱坞报道者》撰文称:“就冲着‘约翰尼’的首字母‘J’,片子就值回票价。”
彼得·杰克逊成为好莱坞的先知,也跟字幕有关。他的《指环王》加长版加长的可不光是情节,还包括大约每集20分钟的字幕。这真是不错的卖点,想想看,电影是集体创作,光尊重导演怎么行?还有群众演员,端茶倒水,扫地煮饭的,请向他们致敬!
片尾字幕还要对枪版成为“低劣品位”代名词负责。按正常的思维逻辑,电影就应该在电影院看,但很多片子没有引进,观众诉苦无门。这个时候,枪版就像蜘蛛侠一样及时出现,对于追求品质的人来说,可算再好不过的选择。它不但能提供具有胶片粗糙、划痕感觉的画面,还有如假包换的71声道——只在影厅内才体会得到的空旷声效。现场感十足,可看到出去撒尿的人影,并近距离感受观众的惊呼、大笑甚至抽泣。这些人又基本都是老外,想想看出国看一次电影的花费。而这堪称完美的枪版,才卖六块钱一张,哪里与“低劣品位”沾边了?
没办法,再完美的枪版也有致命弱点——没有片尾字幕。这是在开玩笑吗?我花了六块大洋,竟然连片尾字幕都没看到,你直接给我看预告片得了。消费者有此抱怨,枪版商也很无奈,片子一结束,灯亮起,大家纷纷尿急,就你还端着个摄影机,又不是在参观尼亚加拉瀑布。所以我相信,当世界各大枪版商聚会交流经验的时候,三杯威士忌下肚,肯定会感慨过去的美好:“那时,帷幕缓缓拉开,灯光变暗,然后……字幕出来了,可以尽情地拍,但是录像带还没发明出来。再瞧瞧现在,DV随处可见,却无法把片尾字幕拍完,还有80后和90后兴风作浪,这个世界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