辗转一夜,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了。
店小二正好端了热水过来,慕琴梳洗了之后推门而去,发现自己门外已经站满了人。她抬了抬眉,“你们这是做什么?”
“没什么,下去一起用早餐吧。”沛雁掩唇笑了起来,她起的要比慕琴早,一推开门便看瞧见柳公子站在门口等着慕琴,谁知道泉泽不知怎么回事,也站在门口。两人闲话了几句,但分明却有一种奇怪的氛围。
只不过慕琴哪里想得到这些,还真以为这些人不过只是偶遇而已。她昨日想了半宿只觉得头痛欲裂,今早一起来看见泉泽心里更是尴尬,不得已只好和沛雁携手往楼梯口走去,“我们先下去吧,昨晚上一宿没睡好,只觉得头疼的很……”
“不如去买一支檀香如何?”沛雁有些可怜的看着两个站在门口的男子,轻轻笑了起来,“檀香宁神,晚上歇息之前可以点一支,想必可以有助睡眠。”
“是么……”慕琴蹙眉,自己从前可没有这样的闲情逸致,不过沛雁既然说有用,回去试一试倒也无妨。
等慕琴与沛雁都落座了之后,其余的几个人这才姗姗来迟。俊扬的脸色还是有些苍白,一动不动的站在泉泽身后。
“既然是在外头,就不必讲究那么多虚礼,坐吧。”泉泽蹙眉,示意俊扬坐在自己身侧,他这才点了点头坐了下来。慕琴叹了口气,她最不喜欢便是这一点,这里的人太过讲究等级秩序,反而有种说不出的隔阂感。只不过转念一想,即便是自己那个标榜文明的世界,其实又何尝没有等级界限之分呢?
只不过今年的早餐吃起来总有一种尴尬的感觉,席间没有一个人说话,就连素来把笑容当招牌一样挂在脸上的柳彦鸿也蹙着眉,一言不发,几个人吃起东西来都十分斯文,除了振非吃面条的时候一直发出呼噜噜的声音惹来了俊扬嫌恶的一眼。不过振非哪里会管这么多,反而吃的声音越发大了。慕琴不禁失笑,她倒是越来越喜欢振非大哥了,以前只觉得她是个不爱多话的剑客,相处久了,才发现振非为人光明磊落,直肠子到底,倒是很像自己从前幻想中的江湖侠客。
一直到吃完了早点,一桌子的人还是沉默不语。慕琴终于忍不住开口道:“今天是怎么了,难道和昨晚与智千教交手有关?”除了这件事,慕琴也想不出别的原因了。沛雁的眼神暗了暗,想必还是觉得昨晚的事是由自己引起,如今给慕琴带来了麻烦,心中依然十分不安。
“是却也不是。”柳彦鸿看着慕琴蹙眉的样子,心中有些不忍,出声宽慰道:“智千教初出茅庐但是发展的十分迅速,不过若说要忌惮它倒也不必。只是我们原本准备出发的路线,应当是从晓康一路南下往长麒去。可是听闻长麒马道崩落,行路艰难,只怕要换一条路走了。”
“是不是那条路有危险?”慕琴心思细腻,一下子便想到了关键的地方,“我记得长麟本来地处偏僻,本来可以通行的道路也就不多。”
柳彦鸿赞许的点了点头:“长麟原本是魏国的地方,现在七国一统,它也就改名成了长麒郡。那地方虽说偏僻,但是据说如今开掘出了铁矿,眼看官府便要大修官道,谁知道遇上了塌方,导致我们也不得不转向而行。去长麒的马道崩落,现在看来……就只有走水路了。”
振非也出声说道:“水路原本应当比陆路更为便捷,可是水路艰险,其中暗流急湍,恐怕比陆路更加难行。”
“所以你们为此事犯难?”慕琴挑眉,这的确是个难题,无论是水路还是陆路都有险阻,柳彦鸿但求稳妥,难免愁眉不展。
“难道不值得犯难么?”柳彦鸿有些奇怪的问道。
“山路崩塌的确是难以前行,不过到底路面毁损到了什么地步,想必是无人知道吧。不如先去问一问有没有千万长麒的人,是否知道路面情况到底如何,再做决定。水道原本快捷方便,不过……连振非大哥都睡暗流急湍,我猜其中想必凶险得很,所以你们才犹豫不决。”慕琴放下了竹筷,歪着头说道。
“不错,如果要走水路,就势必要经过延继海岸,那里盛产黑珍珠闻名天下,不过也据说有蛟龙出没,水势湍急,很难安全出海。况且我们几个都不擅水上功夫,难免担忧。”柳彦鸿徐徐说道,不过眼中却隐隐有了舒缓之意,“你说的没错,虽然纷纷传言塌方厉害,但到底路况如何也未可知,我先派人去打听清楚,再做定夺。”
“那好,我先去收拾行李,以免到时候手忙脚乱。”慕琴点了点头,起身便转身而去。沛雁愣了一下,也站了起来跟了出去。原本还略显拥挤的室内陡然便空了下来,只剩下四个男子面面相觑。
柳彦鸿眯起眼睛泉泽沉静的面孔,片刻后才缓缓笑了起来,“真是难得,极为皇子公主从来没有离开过汤歌帝都,燕王殿下竟然开此先例,一路上轻装简行,难道不怕危险么?”
“你是想质问本王?”泉泽抬起茶盏轻轻吹了一口,低眉说道。
柳彦鸿一怔,摇了摇头,“彦鸿不敢,只是担心殿下的安危而已。听慕琴说殿下也要与我一道去往楚地,一路上有个照应自然极其方便。不过彦鸿害怕招待不周,怠慢了殿下。”柳彦鸿缓缓收拢了折扇,眼中有谦卑的笑意。然而泉泽却丝毫不为所动,只是依旧喝着上好的雨前龙井,似乎根本没有听见他在说什么。
柳彦鸿也不以为意,站起身道:“彦鸿先告退了,殿下也请先回去收拾行李吧。一旦有了消息,在下立刻派人前来通报。”
“彦鸿。”泉泽的身子终于动了动,抬眼看着温润如玉的男子,沉声说道:“我们两个也算是相识已久了,有些事你不必瞒我。你原本便是荣国的旧人,苏慕琴也是荣国的翁主,可是荣国公从来不将她看在眼中,否则也不会送来帝都作为质子了,可是你如今却对她如此关照……这就不得不让人怀疑,这位翁主被送来汤歌的目的了。”
“殿下真是贵人多忘事,十年前皇上就已经一统天下,六国俯首,就再也不存在什么旧人了。如今天下人,不都是大周王朝的子民么?”柳彦鸿态度恭谦,似是丝毫听不出对方声音中暗含的质问。
“至于慕琴,殿下觉得她是翁主,可是在彦鸿眼中,却仅仅是将她当做至交好友而已。”他站起身来,“在下还有许多账本要看,殿下还请歇息吧。”
俊扬面色潮红,柳彦鸿离开之后,他才愤然说道:“不过是区区一个商人而已,胆敢这样对殿下说话,真是放肆!”
“罢了,我和他从前便认识,难道还会为这点小事记怀么。”泉泽摆了摆手,示意俊扬不必多言,“我们也回房收拾东西吧,一路上有他打点,比我们自己亲力亲为要好得多。”
而与此同时,慕琴正将几件换洗的衣物塞进包袱里,还有那一包金叶子更是妥贴放好,她这才小心翼翼的舒了口气。不是她贪财,而是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句话,她可比谁都清楚。
“慕琴,你的东西收拾好了没,要不要我帮你?”门外传来了沛雁怯怯的声音,慕琴连忙走过去推开了门,“不必了,我不过是几件衣服而已,哪里还要你帮我收拾。你呢,不要遗落什么,否则到时候可没时间再回来找了。”
“我?”沛雁的唇角露出了一丝苦笑,“我没有什么好收拾的,等你们走后,我也会离开这城,到时候再寻旁的地方生活罢了。”
“你不和我们一起走?”慕琴蹙起了眉。
“这些天我已经牵累你们许多,如果不是我,你和泉泽公子也不会身陷险境。到最后劳师动众,害的你们不得不即刻赶路,甚至和智千教结仇。”沛雁神色黯淡,低声道。
“你怎么会这么想,水寻莲要和我们寻仇,原本就是因为在石头记里我与端爵动手的缘故。端爵出手绑你,我又岂能坐视不理?你一个弱女子不会武功举目无亲,自己一个人离开晓康城谈何容易?”慕琴轻轻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是觉得自己累了我们,不过行走江湖,原本就是义字当先,谈什么谁连累了谁。”
沛雁迟迟没有说话,再抬起脸的时候,却有一滴眼泪滚烫的落在了慕琴的手臂上。她声音哽咽,喃喃道:“我们……我们其实无亲无故,为何要这么帮我?”
“我能帮你的也不多啊,不过是尽我所能而已。你是女子,我也是女子,若还不能互帮互助,还能去求谁呢?”慕琴轻轻笑了起来,推着沛雁走出了自己的房间,“不要想这么多了,你先去收拾东西,我们先离开了晓康城再说,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