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慕扇咬了咬嘴唇,一双眼睛里隐隐含着热泪,她的确生的美艳,就算只有十四岁,慕琴也不禁看得一怔。
“你长得这样好看,姐姐很担心你。”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慕琴低低的叹了一声,伸手摸了摸慕扇的面孔,“好看的女子在乱世之中,往往没有什么好下场。就算如今太平盛世,一个女子生的越好看,她的下场……也就越可悲。”
“为什么?娘亲不是说因为生的美,我才会有自保的能力么。而且,姐姐也不难看啊。”慕扇到底年纪小孩,此刻将头靠在慕琴的肩膀上,神色十分怅然。
“不一样的,扇儿,我没有什么能给你的,可是姐姐希望你能……自由。”慕琴眉目深深,凝视着一脸天真的慕扇,“自由的去和喜欢的人在一起,自由而快乐的活着,你明白么?”
“生为女子,命运便如人手中棋子,无论日后多少荣华富贵,恩爱不疑,不过是旁人的一句话定生死而已。慕扇,这就像是你喜欢吃糖果,可是旁的人非要你吃面食一般,他们将你不要的东西硬塞给你,却还要说这是天恩浩荡。他们只言片语,便能决定你的一生,姐姐要做的……就是砸破这些束缚我们姐妹的锁链,你明白么?”
“我还是不懂,可是我会努力的学着去懂。”看着慕琴有些焦灼的某样,慕扇的心中升起了一股很奇怪的情绪,这种情绪,是从前的自己从来没有的。
“我会和姐姐一样,看很多很多的书,做很多很多的事,直到有一天,明白姐姐想要我明白的一切!”
“是么……可是扇儿,姐姐希望你明白,却又不希望你明白。等有一天你懂姐姐在说什么,想必你的人生,便不会像这样快乐了吧。”慕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也觉得自己实在是自寻烦恼,这些事,扇儿总有一天会明白的,毕竟,她们都不是什么金枝玉叶,而不过只是送来的人质而已。
慕扇怔怔的没有说话,只是将慕琴搂的更紧了一些。
第二天黎明破晓,屋外就传来了一阵不疾不徐的敲门声,这院子本来也就不大,平时还有个小厮做些粗活,但也便相当于一个做零工的而已,所以此刻正在院子里忙碌的小连停下了手头的活计往门外走去,不用开门,她已经笑吟吟的喊道:“翁主,柳公子来了呢。”
翁主府的访客素来就不多,而回这样三长一短敲门的,不用猜也必然是那位柳公子了。
慕琴自从来到这个时代之后,渐渐也习惯了这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所以起的很早,只不过头发还是披散着的,门阀世家,素来礼教森严,所以当她披着长发出来的时候,柳彦鸿不禁还是怔了一怔。
“翁主怎么头发也不梳就出来了。”小连此刻也变了脸色,倒吸了一口冷气,也顾不得还站在门前的柳彦鸿,连忙跑了过去将慕琴硬是推回了房中。
慕琴还没回过神来,就被小连硬压着往妆镜前坐了下来。小连梳头的手艺极好,慕琴看着自己漆黑的长发在小连手里被驯服的无比乖顺。看小连三下五除二就将头发扭成一股,又顺手从桌子上抓起一把不知名的白色小花埋进长发中,长发漆黑如缎,隐隐还能闻到一阵扑鼻的香味。
慕琴倒吸了一口冷气,连忙出声道:“彦鸿不是外人,就不必这么认真的梳妆打扮了。”
小连把头摇得就像是拨浪鼓一般,手上的速度又加快了不少,一边开口道:“小姐不知道,女子若不是见了自己的夫婿,是不能被男子瞧见自己散发的模样的。”
小连的样子就像是一个保护着雏鸡的母鸡一样,毕竟慕琴的身份特殊,虽然柳公子英俊潇洒,但是到底男女有别,自然还是要梳妆整齐的比较好。
不过话说回来,翁主如果能决定自己的终身大事,那么柳公子倒是个不错的选择呢。既年轻又有学识,说起话来也不像是那些公子哥,盛气凌人,嚣张的不得了。
慕琴从妆镜之中看见了小连变幻莫测的目光,心中只觉得好笑,可见八卦这种东西,对女子的吸引力的确是十分之大,难以抗拒。
“好了,这总行了吧,彦鸿还在外头等着呢。”慕琴掩嘴笑了起来,小连的手才从头发上收回,她便迫不及待的站了起来。
“翁主怎么好直呼柳公子的字呢……”小连狭促的笑了起来,“奴婢记得,翁主以前最喜欢的男子可是燕王殿下呢。”
燕王殿下……不知道为何,听见这个名字,慕琴心底深处像是有一根弦被人轻轻拨动了。她原本带笑的眉眼渐渐收敛,一时竟然怔忡起来。这样无名的悸动,绝对不会是自己对那位燕王殿下的感情。倒像是很久之前就已经深埋心底,此刻才陡然发出了空空的回响一般。
是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始终还是无法放下么?
小连觑了慕琴一眼,心中陡然一惊,连忙手足无措的跪了下去,“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慕琴这才回过神来,连忙将跪在地上的小连拉了起来,“你这是干什么?这刚才还好好的,你怎么忽然就该死了?”
小连愣了愣,这才惴惴不安的说道:“奴婢……不该提燕王殿下的。”
慕琴有些不可思议的看了她一眼,耸肩道:“这有什么不能提的,不过是个名字罢了,你呀……什么都好,就是喜欢一惊一乍的。行了,出去吧,再这样下去,只怕柳公子都已经走的不见人影了。”
小连怔了怔,“翁主……变得和从前不一样了。”
“怎么?”慕琴有些心虚,故意开玩笑般说道:“我以前对你不好么?”
“那倒不是。”小连慌忙摇头,“翁主以前对我也是很好的,只是……从前在翁主面前,我们从来都不敢提燕王殿下的名讳,只怕小姐听了是要伤心的。”
想必是情之所钟,所以才这样不能自拔吧。慕琴心中也有些黯然,如果不是自己占据了这具身躯,它原本的主人,是不是还会有醒过来的机会呢?
小连不敢再说话,转过身推开了房门,只见外头柳彦鸿正看着庭院中一株葱葱郁郁的松树出神,寒冬凛凛,花草树木大多已经凋零落尽,只有松树葱郁,依然不改气节。
倒是站在柳彦鸿身侧的振非轻咳了一声,提醒自家的主子慕琴已经出来了。柳彦鸿这才转过身来,拱手施了一礼,“许久不见了,在下如今贸然打扰,还请翁主恕罪。”
慕琴睁大眼睛看着柳彦鸿,直到素来翩翩如玉的公子也不由有些尴尬起来,低声问道:“在下脸上有什么东西么?”
“那倒不是。”慕琴笑了起来,“只是几日不见,怎么你又和我见外起来了。”
柳彦鸿微微一怔,这才反应过来,也不禁失笑起来,“你如今不同以往,礼数周全一些,也是应该的。”
“哦?不同以往,有什么不同的,怎么我自己都不知道?”慕琴蹙起了眉,柳彦鸿在帝都之中走动,素来消息就灵通的很,从他口中说出来的讯息,自然是非要听一听不可。
“帝都之中如今可是传的沸沸扬扬呢,你这三天两次受到皇帝陛下的召见,甚至就连国师都曾与你独聚,今日更是纵马岩禁城,现在不仅仅是达官贵人,恐怕连平民百姓都在议论你慕琴翁主了。”
寒冬凛冽,清晨的风里都夹杂着清冷的松树香气,慕琴的眼神悠悠的散落在空气中,半晌,唇角才露出了一缕淡淡的笑意。
“进去再说吧,外头这样冷,让客人站在庭院中说话总不像样。”慕琴示意两人到客厅说话,小连早已经在客厅中央烧暖了炭火,噼里啪啦的竹炭不绝于耳,还能闻到一阵竹子特有的香气。
“你似乎并不高兴?”柳彦鸿坐在慕琴的身边,蹙眉问道。
“不是,我只是忽然醒悟过来,我似乎走上了一条不能回头的路。”这样的一个世界,从来也就是充满了争夺与权谋,她始终还是太天真了,否则怎么会以为乾武皇帝……是真的信任自己呢。
“殊宠荣恩,从来就像是一把双刃剑。我一直不明白今日为何我进朱雀门,守门的侍卫一直告诉我,安德公公奉了口谕,允许我策马入宫,谁知道,暗棋原来是在这里等着我呢。”慕琴浅浅的勾唇,“今时今日,我便成了皇上身边赏识的苏慕琴,而不再仅仅只是一个单纯的荣国翁主了。”
远方有震天的轰隆响声传入耳畔,慕琴下意识的抬头看去,却发现竟然是冬雷震震,轰隆的雷声像是某种阴郁一般,一个接一个的在汤歌城中上空炸响。
柳彦鸿也随着慕琴的目光向外看去,庭院深深,屋檐外可以看见方才还晴空万里的天空此刻已经乌云密布,柳彦鸿的神色也变了变,天地异变,也不过是眨眼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