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缜的脸色变得苍白,看着那个以为永远不会醒来的男人此刻睁开了眼睛,失声低呼道:“怎……怎么会变成这样!”
“哈哈,你想不到吧二弟。傀儡虫如果口服便会侵入大脑,彻底摧毁服用之人的脑部。让他丧失神智,从此听命于人。然而国师将傀儡虫从伤口之中放了进去,反而能够刺激人的神经,凝聚魂魄!”瑠花猛的大笑起来,柔媚而清冷的声音里透露出与刚才截然不同的倨傲,她冷冷看了泉缜一眼,俯身下拜“瑠花参见父皇!”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然而看着从王榻上站起身的男子,泉缜却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多年来乾武皇帝的威压让他心惊胆战,竟然说不出来,口中只是反复这一句。
“泉缜,你真是太让朕失望了。”多日来缠绵病榻的君王咳嗽了一声,“朕一直在想,朕的这几个儿子,心底究竟对朕的宝座有几分关怀?如今看来,唯一出类拔萃的,倒是只有你一个了。”
衰弱的君王神态依旧疲惫,然而周身的气势却依旧让人臣服。他扶着樱碧的手一步步往前走去,每一步都似有雷霆之力,慕琴站在一边叹了口气,生杀予夺,天下之主。是那样至高无上的地位,才能塑造出今日的乾武皇帝。可是焉不知,又是那样至高至冷的地方,才让他变成今日众叛亲离,子女反目成仇的根源呢?
所有人都看着一直昏迷不醒的君王是怎样步步为营,却无人发现站在玉阶下的泉缜脸色已然苍白如纸。
父皇已经醒了过来,那么……自己的死期,就已经注定了吧。一直以来养尊处优的皇子下意识的用手摸向自己的脖颈,等到数日之后,会有不有锋利的刀如雷霆斩下,从此以后,就是无穷无尽的冰冷伴随左右?
他下意识往后再退了一步,然而金色的日光从门后穿透,暖暖的触感竟然遏制住了泉缜后退的步伐。
对王座的贪婪和对生的渴求再次从脑海之中浮现,他环顾了四周一圈,其实,又有什么改变呢?没错,父皇的确是已经醒来了,然而自己身边的人却依旧手持弓箭,他们要射杀的人,原本就没有改变啊。那样的念头像是妖火一般猛的在心中燃烧,转瞬间便吞噬了泉缜的理智。
而在大殿的另一边,素来掌握天下的君王却没有注意到自己儿子的细微神色,只是依然满脸怒意。
他一步步迫近,手持弓箭的禁卫军们全都双手发颤。他们并不是泉缜自幼培养出来的禁卫军,而实在是宫里的人。只不过泉缜放言瑠花公主弄权,挟持了皇帝以令诸侯。更何况只要诛杀了瑠花长公主,那么泉缜许下的财富地位,实在不能不让他们几人动心。
可是他们几个实在没有料到,自己手中的弓箭要对准的,除了瑠花公主之外,还有那个性情息怒不定的君王!此刻的他们,立刻便从勤王之人瞬间变成了谋逆之徒,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瑠花看着眼前的一幕,眼中闪过一抹微弱的笑意,厉叱道:“放肆,你们已经是叛逆之徒,此刻放手,还能保全家族性命,竟敢对帝君举起刀兵,莫非是真想要自己九族都一起陪葬么?”
那十几个禁卫军脸色难看之极,纷纷对望了一眼。
“呵,实在是为难你们了。”泉缜原本慌乱的神色此刻已经镇定下来,他原本迫于多年来对自己父亲的恐惧而步步后退,此刻竟然叹息了一声,然而神色却反常坚毅起来,“此刻大殿之中没有外人,谁也不知道皇帝在这个时候醒了过来。将他们全部都射杀,你们依旧还是勤王有功的功臣,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慕琴霍然抬起头来,却看见那个男子手持着弓箭,竟然对准了自己父亲!
几乎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冷气,为泉缜的一番言论所震惊,然而对方却在此刻毫不犹豫抢夺了身边禁卫手中的弓箭,一箭洞穿了乾武皇帝的肩头。
“逆子……逆子!”那一箭呼啸而来,乾武皇帝看着自己肩头的箭矢,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然而樱碧反应极快,看出了那些侍卫被那一箭震慑了心神,眼中纷纷浮出了杀意。没错,这一次,他们无论如何都是逃不了的了。既然如此,何不拼一把……杀了帝君,便可当场拥立新帝。
从乱臣贼子变成开国功臣,他们要做的……就是将所有人都当场格杀!
柳彦鸿的面色一变,眼睁睁看着那些人拉弓搭建,眼睛里全是满满的杀意。他转过身护住了自己身后的女子,低声道:“等会儿我替你挡住飞箭,你从窗户那儿走!”
他自己不会武功,然而却在生死交睫的关头说出这样一番话。慕琴抿了抿唇,却摇了摇头,“没事的,不会有事的……”
被箭阵团团包围的人面色不变,乾武皇帝虽然被一箭射伤,然而樱碧却护在了他身前。但手无缚鸡之力的瑠花公主却冷冷笑了起来,仿佛是看着什么有趣的闹剧一般。那些冰冷的箭矢对准着所有人,弓已经拉满,然而那个养尊处优的公主嘴边却含着一抹讥诮笑意。
是的,这个心机深沉的女子隐忍蛰伏多年。没有人知道她要得究竟是什么,然而事情到了这一步,她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命丧于此。
然而那念头转瞬即逝,却又瞬间被更深的黑暗所吞没。如果……如果真的死在这里呢。那么,远在九伽山上的那个人,会为自己流泪么?
“泉泽……泉泽。”低低地,那一声喃喃叹息仿佛惊雷一般从身后响起,柳彦鸿回头看着面色苍白却固执的女子,心中陡然一痛。
“放箭!”那一声命令宛如是在幽冥地狱之中响起,穿着华贵的男子狠狠命令,一时间,空气都似乎要静止了。慕琴想要使用武功,然而内力一旦运转起来,浑身上下就像是刺骨一般疼痛。龙血珠所在的地方更像是有针在扎,痛不欲生。
一身青色长衣的女子如同快要枯萎的花瓣委顿于地,柳彦鸿一惊,死死扶住了慕琴的手臂,“怎么了?”
“好……好痛。”她低呼了一声,心口只觉得一阵剧痛。
瑠花回头看了慕琴一眼,缓缓伸手按住了自己的心口。她的嘴角微微上扬,有一抹锋利而讥诮笑意。她缓缓点了点头,脸上覆盖着黑纱的女子悄然点头,身影在转瞬间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放箭!”泉缜再一次厉声催促起来,手中握着弓箭的禁卫军手指还在颤抖着,然而听见泉缜的催促,终究纷纷松开了手中的箭。
“小心!”柳彦鸿再不迟疑,转过身将女子紧紧搂在怀中。
“放心,你不会有事的。”对方的声音像是充斥着某种魔力,面容苍白的慕琴勉力睁开眼睛,努力想要将对方推开。她甚至能听见箭矢破空的声音,黑纱覆面的傅冥已经不见了踪影,而樱碧却抱着乾武皇帝浑身颤抖。他们……恐怕是真的要全都死在这里了吧!
然而预料中的痛苦并没有袭来,取而代之的反而是陆陆续续响起的痛苦呻吟。
慕琴从柳彦鸿的肩后探出头来,只看见那些原本手持弓箭的禁卫军此刻反而纷纷倒地。他们手中的箭矢摔落地面,而在宫门外,身穿盔甲的男人面色沉重,单膝跪地道:“微臣救驾来迟,还望皇上恕罪。”
“皇上恕罪。”身后的声音仿佛浪潮,此起彼伏。
慕琴在这一刹那回过了神,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个女子竟然有这样的镇定!是的,是的……在最开始的时候就已经设计好了,这个蛰伏暗中的公主用了十数年的时间,早就已经安排好了一切。
就在千钧一发的时候,那些叛乱之人全部被赶来的镇国将军用乱箭射死。而为首的泉缜更是不能幸免于难,其中一箭洞穿了他的心口,殷红的血从他嘴角缓缓流出,他用来束发的金冠跌落地面,脸上满是狼狈。
他缓缓闭上了眼睛,痛苦的神色在面孔上凝固。黑暗中,无数流光幻影的回忆在脑海之中浮现。那是鲜衣怒马的少年时代,人人都敬他畏他。谁人不知道,当今的平王殿下容貌俊朗,迷倒了帝都之中多少的闺阁小姐。
然而,每一次,每一次看见泉缜。心中就会有火一般燃烧的妒忌,有时候就连自己都不知道,究竟是在妒忌什么。他们同样是天潢贵胄,然而……他每每看见对方不卑不亢的笑容,都恨不得毁了对方。
是的,他的母亲明明是北容进贡来的贱婢,凭什么和自己并肩。如果不是他的话,自己就是最适合的帝位继承者。是他,只要他存在着,人们就永远会在平王和燕王之间相互比较,只要杀了他,那么就再也没有人在自己面前提起别人的名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