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琴正想让掀开帘幕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然而那骚动很快就平息了袭来,穿着黑衣的少年似乎是忘记自己将签牌放在哪儿了,这边摸摸那边掏掏,幸好还是让他从背后的包袱里给翻了出来。
看守城门的官兵十分守信,一看签牌没有问题,而且这几个人风华俊朗,怎么也不像是可疑人物,所以大手一挥,即便是全城戒严,一群人还是轻松地进了城门。
进城之后的路倒不再是振非带领了,反而是那个身穿黑衣的少年骑马赶在前头,慕琴隐隐觉得有些不妥,不过看车帘外虽然喧闹渐渐安静了下来,倒也不是什么人烟罕至的地方,这才迟疑着一直没有出声。
泉泽的目光时不时的停在慕琴的身上,一身素衣的女子蹙着眉,似乎是在考虑什么,时不时发出两声低低的咳嗽声。他心中隐隐有怒火,不是说过多思伤人,她难道一点都没感觉出来么?
马车在青石板上发出骨碌的声响,知道最后,几乎听不见人声的时候,慕琴的手臂已经无声无息的握住了自己的匕首,泉泽也觉得不对劲起来,下意识挡在慕琴身前,一把掀开了车帘,沉声道:“这是什么地方?”
“我听各位说车厢内有两位姑娘似乎患了风寒,所以比起住店,恐怕还是看大夫更加要紧。这是曾大夫的府邸,诸位不妨先让车厢内的两位姑娘看过大夫再说如何?”
“曾大夫?那位圣手三针曾竹星大夫么?”燕十三的话还没说完,振非诧异出声道。
“圣手三针?”慕琴抿了抿唇,低声道:“圣手三针是什么意思?”
“传闻这位曾大夫治病只需要三针,三针若还是治不好,他也就不会再治了。可若是曾大夫都治不好的人,放眼整个天下,只怕再也没有大夫有这个能耐敢接手。只是没想到……他竟然会隐居在梁城之中,还开了一个医馆?”
燕十三微微笑了起来,“这位大哥倒是见多识广,只不过曾大夫最近已经很久没有看过别的病人了。只不过我家和曾叔叔家颇有因缘,所以才敢冒昧前来上门求见而已。”
慕琴听着两人的一问一答,心里都也推测出了个八九不离十。这样久负盛名的医生,只怕江湖中人简直趋之若鹜。谁敢保证自己不会受伤生病呢,越是这个时候,越是需要一名医术精湛的大夫,难怪振非一听曾竹星的名字,语气也松动了不少。可是这样出名的大夫,还有这样奇怪的癖好,不就和从前看得电视剧小说里那样,只怕这人的脾气也好不到哪里去。
燕十三翻身下马,抬起手就敲起了门上的铜环,到底是少年人,敲门的时候没有规律,浑然像是一顿乱砸一般。
振非和柳彦鸿的脸色都微微一变,慕琴其实猜的没错,这位曾大夫久负盛名,难免会有一些怪癖,他为人严谨,最恶人粗俗无礼,这样的敲门,主人家难免会生气吧?
然而慕琴倒是没有说话,她原本觉得这个名叫燕十三的年轻人有些奇怪,此刻反倒是放下心了。如果真的没有几分凭仗,按说主人家脾气古怪,又怎么容得下他这样撒野?
“哈哈,原来是表少爷,我就说谁这么大胆子刚砸曾家的大门!”果然不出慕琴所料,开门的人原本一脸的怒意,然而气冲冲上扬的眉毛在看见燕十三的刹那便柔和了下来,喜滋滋地拍了拍燕十三的肩膀。
“曾伯,你身子骨还是和从前一样健朗啊。”燕十三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然后指着身手的一群人说道:“我这有两位朋友,路上得了风寒,只怕还希望请叔父看看。”
开门的是个六十多岁的老者,身材健硕,原本还乐呵呵的,此刻一听燕十三说完,蹙了蹙眉:“表少爷你也真是的,老爷最近不待见人你也不是不知道,这个点还敢往家里带人,其实寻常的小病,何必要劳烦老爷……区区风寒罢了,哪一家大夫看不得?”
“哎呀曾伯。”燕十三露出憨憨的笑容,开口说道:“这几位是我的朋友嘛,让别的大夫看我心里也不放心,何况风寒可大可小,不能等闲视之。叔父本事高明,自然还是来找叔父稳妥。”
“少爷啊就是宅心仁厚,被人骗了都不知道,我听后头那位姑娘的咳嗽声,可不像是得了风寒,是受了什么外伤才导致得体内虚火旺盛吧。”站在门口的曾伯耳朵一动,嘴角噙了一丝冷笑,甚至不易察觉的将燕十三拉到了门后,十分防备的看着站在门外的一群人。柳彦鸿心中一惊,却没想到曾府一个看门的下人都有这样厉害的听音诊病的本事。
“我们并非故意欺瞒,只不过说出来也是徒惹麻烦罢了。既然老丈认为我们居心叵测,那么在下告辞便是。”慕琴掀起了车帘,面容沉静。
“慕琴……”振非愕然,毕竟曾竹星在江湖之中名声甚响,如果能让他为慕琴治病,那她的伤势必然会好的更好快。更何况慕琴受的并非轻伤,她左边肩膀被咬的鲜血淋漓,如今还用绷带缠着,行动十分不便。交给寻常的大夫看,只怕未必能够痊愈如初,一念及此,振非不得不出声提醒。
曾伯还是警惕地看着一干人等,丝毫没有松懈。曾家虽然是杏林世家,与普通武林众人毫无干系。但是毕竟来上门求医的江湖人也不少,曾伯还是看得出这几个人都不简单。
“我知道振大哥担心我的伤势,不过就像刚才这位老伯所言,不过是风寒之症,何必非要惊动曾大夫。梁城之中药房何其之多,如果医者无心医治,医术再高也是枉然罢了。”慕琴莞尔一笑,对着燕十三和曾伯颔首,“叨扰了,我们这就告辞。”
站在门后的燕十三蓦地抬头,怔怔望着车厢中露出半张面容的慕琴。她的眉毛很浓,像是用螺子黛描过一样,右手纤纤,一看便知从未做过什么重活,一看便是贵家千金,可是她说的气度,却连素来不怕天高地厚的燕十三都有些心为之夺。
慕琴放下了手中的恋慕,面容也飞快的消失在车帘背后,“我知道振非大哥是为了我好,不过慕琴素来不愿强人所难。”
振非叹了口气,知道慕琴脾气执拗,既然决定了,旁人再劝也无用,此刻柳彦鸿看了一眼车厢,看来慕琴是心意已决,只得点了点头,“那么,我们就先告辞了。”
燕十三终于忍耐不住跳了出来,央求道:“曾伯,他们可是我的朋友啊,你就真的忍心连这个面子都不给我,硬是要把他们拒之门外么?”
曾伯张了张嘴,也觉得有些为难起来。
“各位请留步,老爷有请诸位进去一叙,有什么得罪之处,沈彬现在这里向各位赔罪。”一阵爽朗的笑声从门内传来,门内走出来的是个身穿青衫的男子,大概三四十岁的年纪,面容清癯,曾伯见了他连忙点了点头,就连胡搅蛮缠的燕十三也抿了抿唇,乖乖地喊道:“沈叔叔。”
“曾伯为人谨慎,也难怪对诸位心中有疑虑。不过老爷方才听见车厢内那位姑娘的话,觉得十分有趣,所以特地派小人前来迎接,招呼不周的地方,还望各位海涵。”沈彬说话明显比曾伯老练得多,不过听他言语,这位曾竹星大夫之所以愿意让他们一行人留下,倒是因为慕琴方才那番言语打动了他。到了曾竹星这个境界,救人杀人不过是一念之间,况且成名已久,脾气难免乖张。
但是慕琴方才那番话不卑不亢,并不将他当做举世无双的大夫看,反而激起了曾竹星的好胜之心。不屑让他看病,他却偏要看不可。
慕琴还是有些迟疑,微微蹙着眉,柳彦鸿也迟疑了起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这一群人的去留,慕琴的言语竟然已经有了这般决定性的力量,过了片刻,泉泽这才开口说道:“既然是曾大夫拳拳盛情,若我们再推辞,未免就太不识抬举了些。”
沈彬上前一步,抱拳说道:“正好,这是后门,马车只怕前行不便,曾伯,你带着各位从前门进,我先进去安排。两位姑娘都有病在身,先安排了房间歇息了,老爷很快就会过来,诸位正好也一解疲乏。”
燕十三露出了一个得意的笑容,沈彬苦笑着摇了摇头:“表少爷也真是的,还不快和我去见老爷,你走了这么久,怎么也不回个信。”
燕十三倒是大大咧咧的,不知道避讳外头还有慕琴这一干陌生人,“和几个朋友四处走走,寻思着干点名堂出来,不然老是闷在家里多无聊啊。”
“好了,先去见老爷吧。曾伯,你且去带路吧,不要让客人干等着。”沈彬苦笑,对这位素来无法无天的表少爷也是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