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能通足足记了三大本日记,顾怀远认真阅读后,忽略掉了与创作小说无关的内容,以下是顾怀远通过筛选作为创作素材的日记摘录,因此忽略了年月日。
一
星期一。晴。我一直有一个梦想,写一部《驻京办史》。我以为,如果司马迁再世,他一定会在《史记》中专门写一章《驻京办主任列传》。不过京城大大小小的驻京办主任有六万多人,再加上副主任,以每个驻京办两位副主任计算,大概就有十二三万人,这近二十万人的驻京办主任还只是在职的,如果加上调走的、退休的简直无法统计,从中选出代表性人物,进入司马迁的列传,我想非我莫属。首先我在驻京办主任中知名度最高;其次我在驻京办主任中业务最精。我一直以为在社会科学领域,应该有一个重要分支,叫驻京办学,专门研究迎来送往、“跑部钱进”、信息搜集、感情联络、招商引资、截访维稳等专业,应该从哲学、文化、历史、政治、经济、社会、科学、神学、生态等方方面面进行广泛的研究,之所以要建立驻京办学,进行广泛而深入的研究,是因为驻京办是改革开放中不管黑猫白描抓住老鼠就是好猫的最早实践者,而且通过实践证明,其实不管白耗子黑耗子,只要战胜猫就是好耗子,同样是颠扑不破的真理。当然在驻京办学的分支学科中,尽管我对驻京办政治学、驻京办经济学、驻京办文化学、驻京办历史学、驻京办社会学、驻京办生态学、驻京办关系学等等,我都感兴趣,但是最喜欢的还是驻京办哲学。因为只有哲学是科学不能做出解答而神学又不能满意解答的事物,是介乎神学与科学之间的东西。我喜欢处于确定性和不确定性之间的东西。而驻京办恰恰处于这两性之间,不仅机构如此,而且工作性质也如此。
我知道哲学是从泰勒斯开始的,但驻京办哲学只能由我开始。因为是我最先想到这个问题的。罗素在谈到对苏格拉底前的哲学家的研究方法时,他认为应先为他们的立场设身处地,直到了解他们的思想,才可能放弃先前的偏见,采取准确的批评态度。我研究驻京办哲学的目的,也是希望那些诟病驻京办的人,别让心思在疑问中麻木了,设身处地地站在驻京办的角度想一想,了解一下驻京办为什么存在,驻京办存在的意义和贡献是什么,或许有可能放弃先前对驻京办的偏见,采取正确的批评态度,而不是一味地诟病和谩骂。我自认为自己是一个不阿谀时俗,不随波逐流的驻京办主任,也是一个言人不敢言的驻京办主任。赫拉克利特认为,人们用牺牲的血涂在身上来使自己纯洁是徒然的,这正像一个人掉进泥坑里却想用污泥来洗脚一样。我对这种陈旧的观点不能苟同,我认为,既然一个人已经掉进泥坑里了,就用污泥洗洗澡又有何妨,现在不是流行“泥疗”吗?污泥里不仅有有利于身体的矿物质,可以治病,犹如得了流感的人一旦痊愈自然产生抗体一样,而且具有美白的功效,也就是说,洗过“泥疗”的人会更干净,这就是辩证法。正如苏格拉底以前的哲学家被我们知道并受到赞叹,是因为与他们论战的敌人所散布的恶意的烟幕,使他们显得伟大一样,同样,驻京办之所以广受关注,也是因为对其嗤之以鼻的人恶意诟病,而使驻京办的重要性彰显出来,比如没有驻京办截访维稳,北京就会不稳定,还有什么比维持首都的稳定更重要的?要了解一个时代,我们就必须了解它的哲学,我们必须在某种程度上自己就是哲学家。这就是我研究驻京办哲学的初衷。希腊文明第一个有名的产儿就是荷马,我非常喜欢荷马的《奥德赛》,我从小就崇尚英雄,在十年特洛伊战争后,奥德修斯为了归家饱受漂泊之苦,奥德修斯的漂泊之苦不仅被荷马写成了史诗,也被乔伊斯演绎成了《尤利西斯》,只是乔伊斯拿他笔下那个在都柏林由于闲得无聊而闲逛一天的广告推销员布卢姆与足智多谋的奥德修斯相提并论,简直是风马牛不相及,布卢姆通奸的妻子更不能与贞洁的珀涅罗珀相提并论。不过我很喜欢这两部巨著关于漂泊的主题,一晃我在北京也漂泊了好几年了,哪个驻京办主任不是漂泊者?驻京办主任是最典型的“北漂”或“京漂”。驻京办主任的妻子个个都是珀涅罗珀。荷马史诗中体现出来的命运必然性的思想,对希腊思想产生深刻的影响。我希望我的《驻京办史》和《驻京办哲学》也能对中国思想产生深刻影响。当然荷马不是一个诗人,而是一系列诗人,我也希望这两部著作不是由我一个人完成,而是由一系列驻京办主任来完成,当然这还只是一个梦想。能不能实现这个梦想取决于命运,连宙斯也要服从“运命”、“必然”与“定数”这些冥冥的存在,更何况驻京办主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