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暖的,金色的琉璃瓦闪闪发亮,空气中飘荡着梨花淡淡的,甜甜的幽香。微风吹起小女孩披落在脑后的墨黑秀发,圆圆的眼睛滴溜溜地转看着周围的景色,身为御国大将军唯一的女儿的她却从来都不曾进宫过,女孩有一双漂亮的眼睛,此时那里散发着孩童的天真与朝气。莫梨诺牵着奶娘的手,跟在一位宫女身后穿过一道道长廊,行走在红色的宫墙之间。不同于她的无忧,身边的奶娘神情看上去却很是不安,牵着她的手,手心都在冒汗,湿湿的。
他们来到一座大殿,穿过宫门,走过阴凉的长廊,最后在一扇镂花的红色木门前停下,领路的宫女回头恭敬地说道:“二位请在这稍等一下,奴婢去禀告太皇太后。”
小梨诺跪在地上规规矩矩地行了一个大礼,屋子里的气氛略微严肃,坐在上座的太皇太后虽然面容和蔼,只是那气势却让她在心里不由地惧怕起来,那种强大的气场让她变得有点局促不安,小脸因而微微泛红,手指不自觉地开始搅着衣角。
“可怜的孩子,苏嬷嬷把孩子带上来,让哀家好好瞧瞧。”
在太皇太后的指示下,莫梨诺抬起头,看着眼前的老妇人,小小年纪的她只看到太皇太后眼中明显的怜悯。她的小手被太皇太后握在手中,暖暖的,有一抹熟悉的感觉悄悄划过她的心头。老祖宗仔细地询问了她在将军府的生活与习惯。
最后,在太皇太后的一声令下,她被留在了宫中,因为她的母亲早在生下她后,便因为血流不止而撒手人寰;而她的父亲御国最骁勇的大将军莫鸿英就在半年前为国捐躯,战死沙场。当府里的下人告诉她,她变成了无父无母的孤儿时,小小年纪的她还不知道什么叫孤儿,她只知道自己好久都没有看到父亲,所以她跑去问奶娘,父亲什么时候回府,奶娘却哭着抱着她说,父亲再也不会回府了,他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再也回不来了。
她哭着闹着要见父亲,因为父亲答应过她,回来后要带她去游湖,带她去骑马,她喜欢在夜晚的时候坐在父亲的怀里听着父亲诉说战场上的有趣的故事,虽然有时候她并听不懂父亲说的,但是她还是想听,父亲厚实的嗓音总是能给她带来安全感,在她看来只要有父亲在,她便会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孩。但是那一次无论她怎么哭闹,父亲就是没有出现在她面前,没有像往常一样过来抱着她,哄着她,逗她笑,父亲从来都不舍得让她哭的。慢慢的,她开始相信了奶娘的话,爹爹真的去了很远的地方回不来了,那一年,她只有十二岁。
“奶娘,我们可不可以不要住在这里?我们可以回府里住吗?”莫梨诺看着周围陌生的环境,心中泛起一丝恐惧,扯着奶娘的手问道。
“小姐,将军已经仙去,如今的将军府已经不再是将军府了,如今小姐除了皇宫里,怕是也没别的地方可容身了。”奶娘摸着女娃娃的头,心中无不感慨。莫梨诺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没有再吵闹着要离开。
那一夜,莫梨诺睡不着,她悄悄地下了床,躲过所有巡视的人,不知不觉中走到了一座院子里,她呆呆地坐在一棵大树下,抬头看着天空中的点点星光,闻着梨花甜甜的香味,思绪已飘到千里之外。她不知道这个花园是什么地方,她只知道这个地方好像很少有人来,因为她在这里坐了很久都没有被人发现,这里似乎连巡视的侍卫都不会到这里过来。她穿着单薄的衣裙,连件披风都没有,在还泛着凉气的春天夜晚,即使没有待很久也马上手脚冰凉,手臂上的鸡皮疙瘩也冒了出来,刚想转身离开,却看到身后站着一个人,唬得她差点就要大声叫喊,却被那个人一把捂住了嘴巴。
“别叫,我不是坏人。”
莫梨诺看着眼前比她高差不多一个头的少年,他的手紧紧地捂着她的嘴巴,眼睛有点慌乱地看了看周围是否有人经过。年纪小小的他散发出一种与众不同的高贵气质,与生俱来的王者风范让莫梨诺放弃了该有的挣扎,她静静地看着他,她确定眼前这个男孩不会伤害她,心中的恐惧渐渐被好奇所代替。
御玄逸察觉到了女孩对他放下了戒备,确定了她不会呼救后才放开了她,转身大喇喇地坐在大树下看着她,问道:“你是谁?”语气里是不符合他那个年龄该有的淡漠。
“莫梨诺,那大哥哥你又是谁?”梨诺看着他放荡不羁的坐姿,便蹲在他的身边问道。
“御玄逸。”
说完自己的名字后,两人又陷入了沉默之中,不清楚皇宫里一切事物的莫梨诺不知道,此时在她身边这位叫御玄逸的大哥哥是九皇子,她只知道在这样的一个夜晚有人跟她一样睡不着偷溜出来看星星。风吹起她的发,搔得脸颊发痒,她用手拨了拨长发,又抬起头看着天空。
“你就是莫将军的女儿?我听母妃说,祖母要把你接到宫里来住,是吧?”御玄逸看着女孩俏丽的侧脸,月光下的她很美,如仙子般纯洁,如精灵般迷人,这一刻,十五岁的他心中泛起一丝涟漪。
莫梨诺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她看着天空像是跟御玄逸说又像是自言自语地说道:“父亲告诉过我,母亲就住在天空上其中的一颗星星上面,父亲现在是不是也住在那里呢?他们都跟我说,父亲去了很远的地方回不来了,当年父亲也是说母亲去了很远的地方。”
“我不知道。”御玄逸收回了在莫梨诺身上的目光,她身上的悲伤他并不想看,所以闭上眼睛,淡淡的,没有任何感情地说道。
看了闭上眼睛的少年一眼,莫梨诺站了起来,“我回去了,要不等下奶娘发现我不见了,她会担心的。”说完转身便离开了。
躺在大树下的少年依旧一动不动,只是在听到女孩已经走远了的脚步声后才又睁开了眼睛,那双眼睛如深渊般深沉,除了淡漠却再也看不到别的神采,只是此时那眼眸深处似乎掩藏着其他一丝不易察觉的异样情绪。
回到自己的宫殿,其实这里顶多只能算是一个小院子,很小很小,比将军府里的花园还小,这个院子有一个名字叫‘落霞院’,但是梨诺并不喜欢这个名字,院子里有一棵梨树,或许是她名字中带有‘梨’这个字,所以她很喜欢梨树,很喜欢那一簇簇洁白的梨花。屋子里都是一片静悄悄,目前这里只住着她跟奶娘,还有一个太皇太后下午指派过来服侍她的宫女,她叫彩碧,今年已经十八岁了。此时彩碧与奶娘都沉浸在自己的睡梦中,她自己脱掉了鞋子,躺在床上,想起了御玄逸,脑海中浮现的是他英俊的,棱角分明的脸庞。
她觉得自己的脸在发红发烫,心脏扑通扑通像是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不知道为何自己会这样,或许是她刚才在冷风中站太久,生病了吧。她翻了个身,想着御玄逸,想着他捂住自己嘴巴时的样子,想着他闭着眼睛躺在树下的样子,她知道自己并不讨厌他,甚至都在期待着再次见到他,只是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再遇见他。
莫梨诺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这一夜她睡得安稳一夜无梦,当她睁开眼睛时才发现原来太阳已经升得很高很高了。彩碧侍候着她梳洗了一番后,她便要按照宫里的规矩去向太皇太后,太后与皇后请安。梨诺昨天并没有见过太后与皇后,心中不免又是一顿慌乱,抓着彩碧的手,颤巍巍地问道:“我可以不去吗?”
被她的问话吓得瞪大了眼睛的彩碧,在看到周围没人经过时才说道:“小姐,在宫里无论说话做事都必须要三思而后行,像小姐刚刚说的话,那可是大不敬,被人听到了,小姐免不了被责罚一顿,奴婢知道小姐心里害怕,但是这早晚的请安是每个人都要做的,这是规矩,就连皇上也必须每天向太皇太后与太后请安。”
彩碧的脚步并没有停歇下来,莫梨诺只能也跟着往前走,今日的天气却有些闷热,走没一会,梨诺的额迹就已经蒙上一层薄汗,再一次走进这座宫殿,她压下心中的慌乱,想起昨日太皇太后慈爱的目光,便也不觉得太过忐忑,规规矩矩地站着,等着前去通报的宫女。
“彩碧姐姐,太后与皇后此时正在里面呢。”站在殿外的小宫女悄悄地对着站在梨诺身后的彩碧说道。
梨诺一听这话,眼前一阵发黑,昨天太皇太后的气势已经都快让她承受不住了,如今这皇宫里三个最大的女人聚集在一起,她怕自己会刚进去就腿软,直接吓跪了,求救般地看向彩碧,奶娘没在她身边,她现今唯一能依靠的就只有这个太皇太后给她的侍女了。
彩碧先是感激得看了那个宫女一眼,对她笑了笑表示感谢,在收到莫梨诺的眼光后,才握了握那双微微颤抖的小手,说道:“小姐莫要惊慌,太后与皇后又都不是什么洪水猛兽,小姐放松心情就好了,小姐可是莫大将军的女儿,自是没什么可怕的。”
莫梨诺点了点头,对啊,爹爹那么勇猛,身为爹爹女儿的她自然不能是个胆小鬼。太后,皇后不也就人一个,而且她莫梨诺又没做错事,为何要怕她们。经过这么一想,心也就平静下来了,当传话的宫女让她们进屋时,莫梨诺恢复了淡定,她从容不迫,不卑不亢的一个个行礼完,在彩碧的搀扶下退到了一边,在太皇太后身边站着。
“这莫将军的女儿长得确是标致,小小年纪就这般貌美,长大了不就跟仙女下凡一般,到时候怕是上门提亲的人要把老祖宗的门给挤爆了。”头戴凤冠,身穿华服的皇后掩着嘴角,在看到莫梨诺的容貌后说出了这番话。
莫梨诺不知如何应对,红着脸低着头地站着,太皇太后拉着她的手,笑道:“诺儿长得确实漂亮,跟你母亲一样,哀家将来定会为诺儿找个好婆家,也算是哀家替御国,替皇帝谢谢莫将军的英勇,没有莫将军也就没有今天御国的安定繁荣。”
“这诺儿今年也就才十岁,日子还长着呢,老祖宗这心操得倒是有点早了。”太后笑着说道。
“是啊,可就怕哀家等不到诺儿成婚之日啊。”
太皇太后的一席话顿时吓跪了一屋子的人,梨诺跪在太皇太后跟前,说道:“老祖宗定会长命百岁的。”
太皇太后笑了笑,“都起来吧,哀家只不过随口说说,看把你们吓得。”
所有人这才都松了口气,重新坐回各自的位置上,梨诺在老祖宗的示意下,又往老祖宗身边靠了靠,老人慈爱的看着她,轻柔地抚摸着她柔顺的长发,说道:“诺儿莫要担心,哀家在你未成婚之前,是不会离你而去的,想当初,你娘嫁给你爹时,你娘头上的凤冠还是哀家亲手给她戴上去的,只是,唉……”
屋子里一时又是一阵沉默,浓浓的悲伤充斥着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太皇太后说的事莫梨诺不知道,她不知道娘亲与太皇太后有什么关系,甚至在娘亲出嫁时还是老祖宗给戴的凤冠,她只知道在将军府里,无论是谁都没有人跟她说起过皇宫里的任何一件事,她对皇宫的一切都犹如一张白纸。娘亲在她出生时便去世了,她连她长什么样都不知道,而且,将军府里的人似乎都很避讳娘亲,从不轻易说起,只有奶娘偶尔会在她的逼问下,透露出一点娘亲的容貌描绘,然后她根据奶娘说的,在脑海中想象娘亲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