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是不是懦夫，往往在有病疼的时候才看得出来。”唐岭为我手臂上的伤口换了药，缠好绷带，慢吞吞地摘下手套，“伤口恢复得不错，但不适于剧烈运动。在受伤时最可怕的是伤口浸泡在水里，轻则化脓感染，重则死翘翘。”他瞅了瞅药房，在椅子上坐下，“我小时候的愿望是当屠夫，结果却成了医生。命运就象一场游戏。玩这场游戏，意外大于惊喜。”
“是啊，”我穿好衣服，“不知道未来是什么样子，本来就是一场很刺激的游戏。唐岭，幸亏有你，让大家少受了病疼的折磨。”
“柜山之行，大家都不同程度受了伤，这是谁也无法预料的。”唐岭端起口杯喝了一口水，“我们中间有几个很有意思的人。我听说过三妖精曾有个奇遇，这次我跟她疗伤，她的伤口确实会自动愈合。只是我不知道程督察的伤势如何，她来拿过些消炎药，会不会服用只有天知道了。”
“有些女人不喜欢给别人看身上的伤口，包括医生。”我走到药房门口，偏头笑了笑，“别担心，她能料理自己，说明伤势并不严重。”
唐岭点了一下头：“但愿如此。”
我走出药房，想起在柜山上程遥死亡的那一幕，内心中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痛。不过我很快说服自己，接受她复活的事实。而把榆树精留给我的记忆片段，深深藏于心底。
我乘电梯下到了大厅里。
液晶屏幕中显示出夜空的景象，刺客驾驶的丹顶鹤号离我们不远，在夜色看上去象一只不知疲倦的鸟。
大厅里光影朦胧，显得空空荡荡。我见到苏昙在吧台内自斟自饮，感到很意外，于是摸出一支香烟点燃，走到吧台前坐下。
苏昙抚了抚左前额包着的纱布，呷了一口酒：“怎么？没见过自己倒酒喝的酒保……”
我笑了：“按理你现在应该在哄金灿灿睡觉。”
“她在程督察的房间听睡前故事。”苏昙顺台面推过烟灰缸，取了酒杯倒了半杯酒给我，“离开柜山后，我女儿一下子跟程督察变得亲密无间了。我观察过，程督察发生了很大的转变。看人的眼神，说话的语气，走路的姿态，还有穿着打扮都跟从前不同。女人突然发生改变，要么是恋爱了，要么是失恋了。博士，你跟她擦出火花了…”我淡淡一笑：“我并不擅长讨女人欢心。”
“不习惯说甜言蜜语的男人更逗女人爱。”苏昙倾身拍了一下我的肩膀，“这团队里值得你爱的女人不止一个。”
我在烟灰缸里弹了弹烟灰：“我知道。”
苏昙端杯碰了碰我面前的酒杯：“感情这玩意儿不仅仅是上床那么简单。我估计你的心思现在不在这方面，那么聊点别的吧。”
我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酒：“据说世代传承的女巫，生下来会被马上锯去一个脚趾，有这回事吗？因为脚是人遮掩的最隐密的部位。远古时女人随意在男人面前露出脚，被视为放荡。”
苏昙眨了一下眼：“真正的巫师的秘密，永远不会被外人知晓。”她把手放在吧台上，“我怀在娘胎里就知道自己是女巫。胎教对人的一生会产生重大的影响。但是很多人不知道胎教的含义。我母亲是在浸泡着鸡骨草等药物的木桶里生下的我。在这种药水里生孩子不会有多痛苦，不会留下胎斑，不会大流血，不会留下炎症，并且缩阴收宫极快，不会导致身材变形。这个方法也没几个女人尝试过。”她晃了晃酒杯，“等以后你的女人有孩子，我会教她一些方法。”她瞅了瞅液晶屏幕，“我今晚睡不着，是在考虑一个问题。博士，不知你是否留意过，我们现在前往的长右山，在《山海经》的记载中很特别。”
我点了点头：“在南山经记载的三座山系的40座山中，从方位上除了长右山是从南往东南，其余的山都一致从南往东。”
苏昙瞅着我：“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方向上的偏差？”
“有一种可能，”我思考了一会儿，“就是长右山周边数百里都是水域。但是，还有一种极大的可能，如果往东就是苍梧之野。”
“博士，你真是一个睿智的人。”苏昙喝干杯中的酒，“苍梧之野在远古时跟荒原不是一个概念。那里绿草如茵，梧桐茂盛，泉水甘甜，是凤凰和百鸟的故乡。据我所知道的，那里才是女娲诞生的地方。帝舜传说禅让帝位后想去那里，其实是想回归宗主之地。”
“假设苍梧之地是处于群山和流水环绕的一个高原平坝，极有可能就是人类诞生的地方。”我冷静地说，“丘陵和坝区气候温暖，水源充足，物产丰富，适于人类长期定居繁衍。稻谷的种植历史和家禽的训养历史从这种地区开始的话，与人类部落的形成和发展史相吻合。”“如果我们改变航向往东探索，可能会发现苍梧之野。”苏昙目光灼灼，“女娲的归宿历来是一个秘。若在众鬼之山水下陵墓里的十具不朽女尸就是女娲，那么很有必要找到苍梧之野，发掘更多的秘密。现在花酒和韦白羽在资料室里研究从水下陵墓里获得的资料。从金箔和玉敛上铭刻的符号分析，我的看法是那些符号是侬人创造的最古老的文字。”
我心中一动：“侬人在现实世界里属壮族的一个支系。世居于云南和广西的群山坝区之中。从前极少与其他民族打交道。外界对这个神秘的民族知之甚少。”
“侬女多姿，心灵手巧。”苏昙莞尔一笑，“我跟这个民族有过交往。侬人的女子喜欢留长发，走起路来摇曳生姿，背影相当迷人。每天黄昏一大群女子相聚在河边洗浴的景象，是一道无比靓丽的风景。侬人的饮食也很好吃，诸如染色的花饭，用酸草炖的鸡。”
“每一个古老的民族，都有不平凡的传承和惊世骇俗的传奇。”我想了想，“你的提议值得尝试。”
苏昙持酒瓶倒酒：“博士，和你喝酒真让人开心。”
她放下酒瓶，抓起吧台上的铃铛摇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