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雾的十六岁,尹津予的二十五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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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面回到童雾在尹津予家吃饭的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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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尹安尘是什么时候下桌子的,当她注意到那个空位时,他已坐在沙发上抿着嘴笑翻看某本厚厚的杂志。
他突然惊呼:“快过来,快过来。”那神情像是发现什么新大陆一样。
尹津予抬头,好笑地看着他:“怎么了?”
他有点小激动,急不可忍耐地浏览过某页,“我们去蹦极好不好,我从来没去过。”他眼神似泛着光,一脸恳求地望着尹津予,只要尹津予一点头,他大概现在都会飞奔过去。
尹津予想都没想就果断拒绝了他:“回家跟你妈说吧。”
他悻悻放下杂志,背对着尹津予,用背影告诉尹津予:“你有多么残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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旦日。
童雾考完最后一堂试便被突然冒出的人堵住。
她起先是有些诧异的,但后来她强装镇定的样子。
“小不点儿..”
她依然镇定。
“我们去蹦极!”他说的是“我们去蹦极!”,而不是“我们去蹦极?”语气中是坚定的命令和不容拒绝的霸道。
他见她一声不吭便接着补充道:“我们偷偷去,尹津予不会知道。”
“待会儿我在你们教室门口等你吧。”
她没来得及开口他便转身走掉。
半个小时后,班主任唾沫飞溅地说完了期末结束语。童雾第一个走出了教室。
“小短腿儿还跑得那么快。”尹安尘在门口截住她,教室里的人齐刷刷看向这里。
她望了望他,欲言又止。
“怎么了?难道你还想让我把你扛出去?“他一语罢,童雾便匆匆从他身侧挤出去,在停留在此处就是作死。
他自然而然地与她并肩走,一路走最还不停歇:”蹦极一定超刺激!“此时童雾只想粘住他那喋喋不休的嘴。
许久,他们才开始聊天,只是更多的时候都是尹安尘在说话,而童雾更愿意做一个倾听者。他给她讲他的母亲——一个总是为小事忧心忡忡的人,他甚至用夸张的表情演示了一遍:”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在嘴里怕化了。”她只是听着,偶尔会被他夸张的表情逗笑,不过也只是淡淡那么一笑而已。
熟悉的iPhone铃声蹦入她的耳里,正讲的兴致高的尹安尘不耐烦地从包里摸出手机,看到屏幕上那骇人的几个字后笑容立马消失。
他接起电话一声不吭,即使是一个“喂”字。
电话那头的人习以为常,没甚在意,反倒温声细语;“不是说过要去蹦极吗?”
他突然有些惊慌,小心翼翼地扫视时周,似乎未搜寻到什么可疑痕迹,于是挺直了脊背,走起路来都格外有精气神的样子。
“嗯。”他用鼻子应声,又好似刻意的样子。
“我在你学校门口。”
他瞬间呆滞,站在原地,傻愣愣的。
电话那头的人接着说道:“你难道不想去?”
“嗯?”
“我说,你难道不想去蹦极吗?”
尹安尘后知后觉,刚想傻不拉几地问句为什么时身后就是来驶来一辆黑色卡宴,准确无误地停在了他们身边。
他们几乎同时扭过头。车窗缓缓降下,引入眼帘的便是那张成熟的俊脸。
尹安尘看着尹津予“诡异”的笑容条件反射欲落跑,于是他抓起童雾的手狂奔,直觉告诉他:必须要逃。
穿过一条小巷,尹安尘松开她,半蹲着撑住膝盖,大口大口喘气,童雾则乖乖站着,只是几根头发却固执地黏在了她脸上,于是尹安尘还腾出力气笑她,最后又大声抱怨道:“累得像条狗。”
巷子的出口和适宜地停了辆车,尹安尘刚抬起眼皮便露出了恐慌的神色,转身再次想逃。
这时的尹津予只想大声喊:“尹安尘,你是猪脑子吗?”
尹安尘的腿再长也不及尹津予,此时尹津予已一脸无奈地拽住了他的衣角:“你真的不想去?”
“嗯?‘
尹津予使劲揉了揉他的头,颇忍俊不禁:“我的意思是:我们一起去啊。”
尹安尘从未承认过自己是“猪脑子”,毕竟敢做门萨测试的人智商还是有一定下限的,可此刻,他不得不承认自己还是有一定“残缺”的,只是下一秒他便贱贱地将责任推在了别人的身上:“怎么不早说呢?”
“我说过两遍了。”
他自觉理亏,幼稚地辩解道:“是你没表达清楚,我的高智商无法理解。“他如是自恋道,尹津予也是无力辩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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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之中的迷惘世界,我看见:四周空无一物之感,只有湖水和那蓝得毫无真实感的天空,来那个身影从高空默契坠下,这一切却显得如此安静,那一刻——就像永恒,那么长,那么长..这是个美好的故事,没有丝毫缝隙容得杂念袭来。
这大概。
应该是个有始有终的故事。
而童雾一下车便呆呆立在原地,微眯着那双有深色瞳孔的眼望向不远不近的蹦极台,那安静的小脸也一如既往地安静,像个没有表情的木偶人。
尹安尘露出洁白的牙齿激动地转身看她,不容思索便轻松牵过她的手大步流星地奔向蹦极台的方向,兴奋得忘记了正不慌不忙倒车的人,直到他们远了,才下车的尹津予叫住他们:”慢点儿..“
尹安尘闻声转过头,依然掩盖不住内心对蹦极的狂热:“你跑快点儿嘛。”话毕,他迫不及待地继续牵着童雾去往蹦极台。
三人到达蹦极台入口的电梯乘坐处,尹安尘毫不犹豫地第一个进到电梯,童雾站在门口有片刻的“灵魂”抽离,但她却固执地摆着木头脸,掩盖住某种情绪的升腾。
周围如此多人,她仍感觉像一个人,如同孤独沙漠中那片小小绿洲。
她光顾着缓解某种情绪去了,自然不会注意到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正一点点向自己伸来,然而当她知道时,尹津予已将自己的大手扣住了她的小手,她有些惊慌,敏感得像触电般,那种感觉很纠结、矛盾,是枯燥的言语无法形容的,形容得贴切点儿就是:心里就像被猫抓一样,很痒,很难耐,第一次被尹津予牵着时都不会有的感觉。
那是来自一个二十五岁大男人的手,童雾也只能笑着形容道:“那双手很大,很温暖,会让人心情很好。”她可能还想说:“那是双极度有安全感的手..”
最终,她忘了说的是:“那是双自己永远都不会在牵到的手。”
其实,不是忘记了,
而是,
不敢。
“害怕吗?”
她想了想,只是摇头。
可电梯至顶,她不得不承认:自己是有些后悔的了。
可是——那双手的温暖在此刻那么的真实。
她没有理由不相信。
她固执地认为自己是舍不得松开那双手..
更或许是,
某种决裂的贪欲在裂缝中发芽、扎根,在渴望的目光滋润下茁壮生长,狂妄地等待成熟,却何曾料到过到某日自己怀抱信念,看见的是腐果满地、枝败叶黄..
尹安尘自告奋勇地要当“领头羊”,先做个示范,于是,他信心满满地迈向栓绳索处,不给恐惧留一点余地。
而那名为恐惧的恶魔正居高临下地俯视她,发出一声长久的尖锐的讽刺般的大笑。
深不见底的湖水,使人不免有些晕头转向,尹安尘即便是再有勇气也无法躲避恐惧的威胁,最终,他在做了一番思想斗争后可怜巴巴地望向尹津予,小嘴还微微颤动,看起来有些滑稽。
尹津予看见了,目不转睛地与他凝视,表情如一面平镜,想像湖面那样丢一块石子然他泛起一圈圈涟漪都不可能,最多就砸个粉碎。
尹安尘与转头,耷拉下眼皮,小心翼翼地叹气。
尹津予突然有些紧张,慌慌张张抢道:“尹安尘!”
某人又抬起眼皮,有些雀跃,紧闭着嘴深深望着他。
他的声音有小小的:“你曾经不是说过你是个男人吗?”他说这句话时,语气也并不那么重,相反地,很轻,很轻,像是那么不经意说的一样。
尹安尘垂下头,他没想到他会重提旧事,说不上来是该提这件事生气还是为他算得上鼓励的话兴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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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前,
童雾的十五岁,尹津予的二十四岁:
尹安尘几乎是咆哮着说这句话的:”尹津予,你别以为你比我早从娘胎里早出来九年就自以为成熟!”他直呼其名,尹津予都被他怔住了,整个人都有片刻的恍惚..
尹安尘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低头扶额,似乎是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也可能是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语气有些重,给自己找个台阶下罢了。
尹安尘的母亲在和尹父争执后气匆匆离家出走,显然这让所有人震惊。
是的,你没听错,是尹安尘的母亲,只是尹安尘的母亲而已。
十六年前,尹津予的母亲死于意外,父亲再娶,尹津予九岁那年,尹安尘的母亲生下了尹安尘,也就是说,尹安尘和尹津予是同父异母的兄弟而已。
尹安尘都不太清楚尹安尘母亲离家出走的原因,于是倔强地跑去和父亲理论,被尹津予强行拉下,这会儿,尹安尘是在跟尹津予赌气呢。
尹津予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平静地说道:“安尘,这些大人的事你就不要去管了..”这头话还没说完呢,尹安尘就又争辩起来:“你说得倒是轻松,你要我怎么看着自己的母亲受了委屈还一声不吭!”
尹津予神色猛地一淡,明显是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尹安尘一直以来和自己的母亲并不是很合得来的。
尹安尘抬起头,显然看出了他眼神中的震惊,不自然地左右看,艰难开口,刻意压低了声音:“我是个男人..”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小心翼翼的哭腔,略微颤抖..
尹津予自己都不知道自己那坚硬的心有那么被融化的迹象,竟然在后来放弃了某些决定,这些是后话,也只有他知道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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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雾的十六岁,尹津予的二十五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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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面回到蹦极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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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安尘,你不会是不敢吧?”他刻意顿了顿,接着带着挑衅的疑问语气道:“嗯?”
尹安尘听见自己心底“岩浆”即将喷射的声音,只是正在“咕咕”火热地沸腾着、疯狂地翻涌着。
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是好,机械地别回头去,木然低头看着平静的湖面,湖面如此平静,可也就只有他了:内心丝毫不平静..是平静不了。
他不想再纠结答案,在心里默默洗脑:不要想,不要想..
他一点点抬起后脚跟,慢慢转移重心,整个人瞬间偏离平衡点。
一切来得突兀,他在那一刻决定做个孤傲的“有志青年”,生出了那么矫情的“浪漫主义思想”,于是,他一脸享受态地张开双臂,闭上眼,轻飘飘坠下..
他跳下的那一刻,蹦极台上下除了尹津予,所有人都在欢呼。他在这一堆人中格格不入,格外显眼,最终,他也只是轻轻地笑了一下而已,只是那么轻轻地,如同不曾笑过。
轮到童雾。
她迟疑了片刻,松开尹津予的手,缓缓挪动双脚小心前行,好像前方是什么万丈深渊,一不经意就摔得四分五裂。大概在离栓绳子处还有大概五米的位置,她便停下,她听着耳边狂妄的风在呼啸,听见了工作人员检查绳子时铁钩相撞的声音——唯独,听不见最想要听见的声音。她的你内心从未如此艰难挣扎过,脖子像被东西突然巧妙卡住的齿轮一般——纹丝不动。
“小雾..”
这个声音恍如来自另一世界,将她卷入了美好的梦境。
她有些小雀跃地扭过头,看见逆光而站的他,她的衬衣因风而微微鼓起,衬衣角也有节奏地快速扇动,嘴角上扬成一个好看的弧线。她的思绪有些混乱,于是她毫无预兆地转回身向绳索处走去,神情庄重得像赶赴一场盛大的死亡之宴,她不能原谅她突然就那么逃离的理智——因为,此时,她已任由
轮到童雾。
她迟疑了片刻,松开尹津予的手,缓缓挪动双脚小心前行,好像前方是什么万丈深渊,一不经意就摔得四分五裂。大概在离栓绳子处还有大概五米的位置,她便停下,她听着耳边狂妄的风在呼啸,听见了工作人员检查绳子时铁钩相撞的声音——唯独,听不见最想要听见的声音。她的你内心从未如此艰难挣扎过,脖子像被东西突然巧妙卡住的齿轮一般——纹丝不动。
“小雾..”
这个声音恍如来自另一世界,将她卷入了美好的梦境。
她有些小雀跃地扭过头,看见逆光而站的他,她的衬衣因风而微微鼓起,衬衣角也有节奏地快速扇动,嘴角上扬成一个好看的弧线。她的思绪有些混乱,于是她毫无预兆地转回身向绳索处走去,神情庄重得像赶赴一场盛大的死亡之宴,她不能原谅她突然就那么逃离的理智——因为,此时,她已任由工作人员支配拴上了粗壮的绳子,并且,已经站在了跳台。
直到风吹乱了她的头发。
她的心猛地一沉,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她强迫自己不要往下看,可理智再一次出卖了她:她忍不住探看下面的高度,有些后怕地后退了几步,连脚都因为出乎意料而过于混乱。她没有办法迈出这一步,无法释怀自己内心的勇敢,她告诉自己:自己只不过是个区区十六岁的女孩而已,所有的勇敢在她看来都显得不那么重要。
她陷入了一个人的世界,出神、放空大脑,她并不知道那过去了多久。
然而这一切都在她在被某人拥进怀里时结束又展开新的开始。
她的呼吸猛地一窒,抬头看见的是那陌生而又熟悉的下巴,只是,这一次不再有青涩的胡渣。
工作人员突然拿来的相连的工具,仔仔细细地和童雾的挂钩连接起来,紧紧将两根绳子相连。尹津予只是配合着,他正在专心致志的事是:紧紧抱着她。
在跳下去之前,尹津予低下头认真地看着她深不见底的眸子柔声说道:“迈出这一步好吗?这是件有意义的事。”
她没有质疑他的话,大概只是因为他眼神的坚定。
她小心翼翼地看了眼湖后又慌忙收回眼神。
“别往下看,跳的时候你就紧紧抱住我,不要松手,知道吗?”
“嗯。”
如果是永远的话。
我绝对不会松手。
“那好,我数1、2、3就一起往下跳好不好?”
“嗯。”她将脸自然埋在怀里,轻轻点头。
那一刻。
真的很像永恒。
那么长,
那么长。
让人舍不得忘掉。
“1,2,3..”他抱着她,紧紧的。
那两个身影在那么蓝,那么蓝的天空中那么美好,让人想停留、驻足。从跳台一跃而下,却好像在慢慢地下落,那么长,那么长..
多希望,这就是我所希望的永恒。
如果,能够永恒。
我愿意,用生命来换。
可惜。
没有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