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铁心缓缓抬起头,望着眼前端坐在蒲团上的身影,眼睛霎时布满了泪水。
“师父,都怪弟子害的您内力尽失,弟子恒志罪该万死。”
程铁心这些年一直被仇恨蒙蔽,自十年前那晚与枯嗔禅师相见后,便再无音讯,如今得知师父现状皆因他而起,内心充满了愧疚和自责。
枯嗔禅师开口道:“你师兄都跟你说了?”,说话声苍老无比,无甚气力。
“师父,您明知要救治小石头只能尽毁修为,为什么还要答应孽徒,如果孽徒早知如此,宁可带小石头阴曹地府相会大哥,也不踏进少林寺半步。”程铁心颤声道。
枯嗔禅师从蒲团起身,缓慢走下堂,只见他满脸遍布皱纹,观其面相,正有如佛家宝相庄严的神色,给人一种十分亲近的感觉,不过身形有些消瘦,被袈裟裹着略显单薄,好在步履还算沉稳。
枯嗔走到程铁心身旁,伸出枯瘦的双手将他扶了起来。
现在枯嗔一身修为尽失,充其量也只是个平常的老人,又怎能提起他这么个中年壮汉。
程铁心看着有如皮包骨般的双手搭着他的衣襟,神色更加悲戚,遂顺着师父的意起了身。
抬头望着眼前之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十年前,师父正值天命中期,一身佛法武学医术造诣高深,深受武林人士尊敬。在他眼中,师父就像一座山峰,从来不会有垮掉的时候,虽然他叛离少林,可在他心中最崇敬的只有两个人,其中一个便是他的师父。
可如今十年过去,师父却已显垂暮之状,再不复当年神采,怪不得师兄说师父时日不多了。想到此处,程铁心又是一番心痛,如若不是因为自己的一己私念,怎会连累师父有如此境地,又怎会使得达摩堂败落如斯。
看着眼前之人,枯嗔禅师却现出了慈祥的神态。
达摩堂首座之下二代弟子只有恒色、恒志二人。这师兄弟二人皆是孤儿,从小在少林寺被枯嗔禅师抚养长大,三人关系胜似父子,恒色与恒志更得枯嗔悉心传授毕生武学,得以让他二人行走江湖,闻名于世。
就算最后闹得个一废一叛,在枯嗔心中他们依然是这世上的至亲。
枯嗔禅师道:“为师当年未能解决你师兄与遮施主的仇怨,导致你叛离少林,更让遮施主伉俪不得救而身死,这一切因果皆因为师所至,又怎与你有关。”
“师父,这不是您的错,都怪弟子当年气盛,未能从中周旋。”程铁心回道。
枯嗔摇摇头:“如果这因果不出自为师,那为师又怎会与小石头结缘呢。”说到此处,他脑海中突然显现出那个听话懂事的孩子,那个孩子从小经历非人般痛苦的折磨,都能坚强的忍住,这份韧性非常人所能及。接着道:“小石头的心性非凡,相较之遮施主不低反高,将来定会有一番机遇。”
没想到师父竟然对那孩子有如此高的评价,“师父,不知我能否看一眼那个孩子?”
“该看到时自然能够看到,现在还不是时候。”枯嗔禅师道。
程铁心自知那孩子能够保命不容易,多亏师父倾尽全力医治,加上有少林寺庇护,要不然稍微走漏风声,这孩子就将招来杀身之祸。
十年前师父立下院规,不再传授少林武学,其中便应该有隐藏小石头身份的目的。
程铁心当年甘愿为大哥自断臂膀叛离少林,就可看出他是一个果断的男子,心中想过这番利弊后,便打消了看那个孩子的念头。
此时外面有鸟兽鸣叫,转眼天就要亮了,程铁心自感不能多待,遂跪地向师父行一大礼,沉声道:“师父,徒儿这就要走了,还请师父保重身体。”
枯嗔禅师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人之一生,生死轮回自有天数,又岂是人所能掌控的。恒志,为师能看出你心中依然充斥着杂念,当年遮施主身死的确蹊跷,为师也知无法劝阻你任何,能够用小石头的性命牵绊你留在少林寺十年已是不易,可你要知道,现在你唯一能做的,便是保护遮施主的血脉。小石头一天不成人,你便有责任在此地守护,切记为师的话,莫要做冲动的傻事。”
听罢此话,跪在地上的程铁心双眼泛红,师父为他不惜毁掉自身修习,事已至此还牵挂着自己,这份师徒恩情怕是今生难以报答了。
程铁心双手扶地,磕了三个响头,道:“师父之言,徒儿自当铭记于心,要报仇,也要等到小石头能够成人。”
说罢,霍然起身,转身踏出房门。
枯嗔禅师站立在堂内,望着那青色背影渐渐消失,一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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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林寺苦修佛学,不论春夏秋冬,卯时鸣钟响起,寺内五大院众位僧人齐聚大雄宝殿前,诵念金刚经。
今年秋季常发生涝灾,大雨频繁,晨念仪式时常不能举行,是以主持方丈枯荣禅师发布禅令,暂时取消了殿外诵经的仪式,令本寺僧人与各堂院诵念经书。
昨日夜半本来已乌云密布,谁想到今日依然滴雨没下,看来涝灾也能有些缓解了。
至真早在寅时钟声响起没多久便醒了,不知为何,昨日明明折腾一天,可仅仅只睡一个时辰多便再也难以入睡,精神还特别的好,真是怪了事了,往日这点时间根本不够睡的。
因寺中规定,每日只能一餐,所以早上这顿饭就相当于免了。
至真穿好鞋袜,将打着补丁的僧袍套在身上,打开了房门。
此时天还趁早,红彤彤的太阳隐藏在云海中还未升起,秋日早晨凉爽的空气沁入心脾,至真走到前院的水井旁,提上一桶凉爽的井水,盛半瓢井水咕咚咕咚便喝了下去,清凉的井水顺着喉咙进入身体,好不凉快,接着撑开双臂伸了个好大的懒腰,今天是个好天气,正适合上山采药,他想到。
扑通一声,突然传来一阵响动,至真赶忙回头张望,这一看可是愣住了。
只见至元不知怎的,摔了个大马趴,半截身子还露在至真禅室门槛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