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阳,校军场点将台。
难怪李元吉会郁闷,彭啸这时也在郁闷。从点将台上看下去,一千两百士兵站得七倒八歪的,活像是地里的病秧子,就连彭啸这个外行也看得出这部队绝对没法去打仗。唯一还算是老兵的是千夫长冯立,此刻冯立正在用马鞭抽打着,想要让这群病秧子站出一个队形来。
好一阵子,冯立才冒着汗跑了过来,“将军,请示下。”
李元吉看着台下的病秧子们,撇着嘴表示着他的不满,他实在没有了训话的兴致,“还是让司马来讲。”
彭啸惊讶地瞪了李元吉一眼,李元吉假装没看见,他已经习惯于把难题推给彭啸,冯立就转向彭啸,“请彭司马示下。”
彭啸知道无论如何是躲不过了,台下这群似兵似民的家伙们认为他们两个岁数小,都抱着看笑话的心理向着台上张望着,无论如何不能丢了脸面。彭啸提了口气,猛然喝道:“王八蛋们~”
台下的嗡嗡声立即消失了,大家对于彭啸这种奇怪的开场白感到新奇。
彭啸刻意地停了停,“看看你们的吊样,哪里像个兵。身为一个士兵,要站如松,立如钟,你们他娘的连学生都不如,学生军训都比你们有样。从今天起,上下午各两个时辰的训练,有违纪的,老子扣他的粮,扣他的饷,听见了吗?!”这真是太好玩了,看着一千多人听着自己胡说八道,彭啸着实过了一把嘴瘾。
台下的士兵们被彭啸半懂不懂的话镇住了,或者说是被后几句镇住了,当兵就是为了粮和饷,从没听说过还要扣粮饷,众人都有些噤若寒蝉。
李元吉悄悄地往彭啸身边挪了挪,用几乎很小的嘴唇动作说:“真提气。”
冯立转身向着台下的士兵喝道:“都听见彭司马的话了,准备开始操练。”一众士兵竟然积极起来,纷纷跑向兵器架。彭啸问冯立,“要训练什么?”
冯立有些愕然地看了一眼李元吉,才转向彭啸说:“李将军昨天告诉末将,让他们进行兵器训练。”
“让他们都回来。”彭啸说。这下连李元吉也有些愕然的看着彭啸。
彭啸对着下边疑惑的士兵们喊着:“看见那边山上的那棵大树了吗?从这里跑到那棵大树,然后再跑回来。”
冯立犹豫着,台下的士兵也犹豫着,那山距离这里足有七八里地。
彭啸看了看,也懒得废话了,跳下台子就开始向着那边的山上跑。李元吉第二个跟着彭啸跑了起来,别以为这家伙会老老实实地跑,他一边跑一边喊着:“彭司马的命令就是我的命令,谁不遵从,老子扣他的粮饷。”
不知道是因为两个人带头,还是李元吉后边的话,反正一众士兵也开始拖拖拉拉地跟上了。
彭啸觉得练兵就像打架,需要有一个带头的,所以他身先士卒,到是李元吉会跟着跑他没有想到。他回头给了李元吉一个笑脸,李元吉则回了一个更加灿烂的笑容。可彭啸马上笑不出来了,因为李元吉在嚷嚷着:“谁比老子跑得快,谁就是老子的百夫长,领双倍的饷。”
彭啸膛目结舌,“你疯了!”
李元吉没有回答,他开始加速了,因为听了他的话以后,一群王八蛋们眼睛放光的开始猛追了上去。彭啸目瞪口呆地看着士兵们以百米冲刺一般的速度冲过自己身边,本来应该是正式而又严肃的训练第一天就被李元吉弄得像是一场闹剧。
李元吉“瘫”在地上,看着不远处大多数也同样“瘫”在地上的士兵们嘿嘿的笑,“一群生兵蛋子,这下有你们好果子吃了。”
一个拉练下来,很多士兵在吐,他们从没有接受过,或者听都没听说过这样的训练。
李元吉回头问彭啸,“你这法子哪儿学来的?”
彭啸也在喘息,他不想再费劲儿给李元吉解释电视机了,“自己想出来的。你这一共一千两百人的队伍,一下子出了二三十个百夫长,要那么多百夫长有用吗?为了吃空饷吗?”
“先把名头挂着,就像你说的,咱们不是还要招兵买马吗,到时候不就有了。”
彭啸就奚落李元吉,“你还真阔气。我的团长大人。”
“什么……什么是团长?”
“就是一种军衔,相当于千夫长。”
“这名字好听,我以后叫冯立就叫冯团长。我就说我没看错人,你小子懂得真多。”
彭啸虽然不学无术,但是他酷爱看现代军事方面的电影和书籍,就他对于行军司马一职的理解,等同于现代军队里的参谋长。而他和李元吉所组成的指挥部绝对是草台班子,因为他们两个面对的是清一色的生瓜蛋子,李渊出兵时把所有能堪用的人几乎都带走了。
冯立这时走了过来,有些欲言又止,李元吉看了出来,“说吧,什么事?”
“将军,兵营之中的粮食只够维持一个月的,而且饷也不太充足……”
李元吉挥了挥手,打断了冯立的话,“问彭司马。”这句话在后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几乎成了李元吉的口头禅,只要遇上他解决不了的问题都是这句话。
彭啸皱着眉,“原来咱们的粮食哪里来?”
冯立回答说:“都是花钱从各个郡县买来的,这一次唐公出兵虽然征集了许多粮草,但大多带走了,轮到咱们晋阳的守军没剩下多少。”
“那咱们征集粮草的钱从哪里来?”
“以前都是城里和各个郡县的税收所得,今年的税收已经提前完成了,所以……”
彭啸听明白了,因为李渊要出兵,所以把所有能动用的手段都用上了,现在可谓既没钱也没粮,“先别让那些士兵们知道,我来想办法。”
吃过晚饭后,李元吉照例待在彭啸的屋里,他在发呆,彭啸也在发呆,两人都在为钱粮的事情发愁。其实郡守府里不乏这方面的幕僚,只是这些家伙看着李元吉岁数小,都有些装逼卖老,想要李元吉听从他们的。偏李元吉是个处软不吃硬的家伙,不买这帮人的帐,两下就弄得僵住了,李元吉很不给面子的转身就走。
正在两人唉声叹气的时候,老管家进来了,说是有个波斯胡商求见,李元吉正心烦,“没看见爷正在忙?没空,不见。”
彭啸心里一动,他问老管家,“是个什么人,来做什么?”
老管家说:“这个波斯胡商姓何名潘义,是咱们晋阳城里最大的珠宝商人,他的店铺就在城北。这不,前一阵子突厥子来了,在城外放箭。也巧,一支火箭正射中了他的店铺。因为是晚上,他的店铺没人,所以就一把火烧了个精光。他今天来就是想让四爷帮他在别处划一块地皮,重启炉灶。”
彭啸看着正在“忙”着发呆的李元吉,“这个人要见见。”
李元吉就冲着老管家喊:“去,带那个何什么的到这里来。以后彭爷的话就是我的话,快去。”老管家有些犹豫,因为在厢房见客不合待客之道,但他也知道李元吉从来都不是个按照套路出牌的人,所以还是去了。
一个头发卷曲的绿眼睛汉子走了进来,三十多岁年纪,穿着很普通,全然看不出像是有钱人的样子,这就是何潘义了。
何潘义虽然对于李元吉在厢房的待客之道有些不满,但还是对两人恭恭敬敬地施礼。彭啸也对何潘义回了礼,倒让何潘义有些刮目。李元吉则坐在一边的椅子上斜仰着,待理不理地点点头算是招呼。
彭啸有些诧异,李元吉很少这么无礼的。其实他不知道,与后世不同,古代人把社会分为“士、农、工、商”四个阶层,不管愿不愿意商人都在最底层,所以唐朝时的商人多为胡商,中土人士是不屑于作商人的。
看来仇富的心理古来有之。
何潘义是个直爽的人,全然没有奸商的圆滑狡诈,或者说他比那些让人一眼就能看出来的奸商们更有心机。他开门见山地说:“何某来是想跟李将军讨一块地皮,重新修建店铺。”
李元吉对于这类事情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他问何潘义,“你要哪里的地皮?”
何潘义是早就看好了地方的,“三里巷有一块空地不错,我想把店铺搬到那里。价钱您开,何某绝不还价。”说着,手里像变戏法一样的多出了一颗绿宝石,递了过去,“一点心意,还望笑纳。”
李元吉马上坐正了,接过绿宝石不住地把玩着,“准了,回头我派人去给你办。”彭啸算是见识了什么叫势利了。
何潘义见事情已定,也不多话,就拱手告辞。彭啸见何潘义完全不像其他商人那样的趋炎附势,就对何潘义大有好感。他在何潘义快要出门的时候叫住了何潘义,“为什么不在原来的位置重新盖了,还要换地方?”
何潘义对于彭啸刚才给自己还礼印象深刻,所以很客气,“原来的地方太过于靠近北边的城墙,突厥用箭矢都可以射中,那边大多数的人家商户都已经迁到城南了,所以我也想迁。”
彭啸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何潘义对着彭啸拱了拱手,“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