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兄弟,嗯,罗公子,你怎么啦!”戚继光见罗暂举杯不饮,却只顾盯着自己发呆,心中顿时不悦,以为对方在摆架子。
罗暂猛然惊醒,将酒杯一端,仰首一饮而尽!戚继光这才释然,叫一声:“痛快!”,酒早已灌入腹中。
“会须一饮三百杯,来啊,戚将军,罗暂要与你一醉方休。”只见罗暂两手各拎起一坛酒,将其中一坛抛给了戚继光,自己将手中的另一坛举过头顶,手一番,那坛酒从半空落下,罗暂如鲸吸长虹一般,少顷,这坛酒已是喝掉大半。
戚继光微微一楞,这才知道罗暂对他的热情是源于真心,接过酒坛,他也如罗暂一般,举起酒坛,咕嘟咕嘟喝起来。看得边上的人都愣了,邓子龙拍掌大笑道:“好你个戚继光,平生最多三碗酒,今天你好痛快!”
戚继光将坛子停在半边,笑道:“戚某撑死也只有半坛的酒量,但士为知己者死!罗兄弟,我舍命赔君子!”言讫,又开始鲸吞海饮起来。
邓子龙收敛笑容,对坐在他两侧的罗善和杨希恩道:“我越来越佩服罗暂了,这么年轻,不仅武艺高强,机谋百变,而且竟还有识人之能。因为我也觉得,这戚继光日后的成就,定在我之上。”
罗善和杨希恩微微一怔,也不由打量起这位拼命给自己灌酒的戚将军了。
“来,为了你的好儿子,还有你的好弟子,干!”邓子龙向罗、杨二人说道。
“也为你的好部下,干!”罗善笑道。
第二天,大家起得都很晚,众人都到大厅议事。因为一场欢聚之后,依旧要面对着今后的局面。
此时,大家才想起杭州城的窘境。以杭州知府为首的不少官员在倭寇围城之前,就弃城逃跑了,许多坚守城池的将领也在惨烈的战斗中牺牲了,所以整个杭州如一架缺少核心的机器,根本无法运转。
许多百姓来到罗府,请求罗善主持大局,但罗善岂敢善自作主,他想把这个重担卸到了邓子龙身上。
邓子龙道:“朝廷之职,自当有朝廷任命。我想,不出几日,定有消息。至于我,杭州之危已解,也应当马上回南京复命去。”
边上,嘉兴知府林书海也道:“言之有理,本官也得立刻回府,处理大小事务,就此告辞罢!”
罗善急道:“如果将军回兵,倘若再有倭寇来犯,如何是好!”
邓子龙沉呤不语,半晌,才道:“但是,我也总不能一直守在这儿啊。一切,等新的杭州知府走马上任再说。”
“将军,就怕那些残寇一路北行,纠结人马,侵犯我南京啊!”邓子龙手下一员将领突然说道。
罗暂一看,此人正是戚继光。戚继光的判断一下子提醒了罗暂,他忽然想到了在他前世时曾看到的那段历史记载……据《铭史纪事本末》记载:一批倭寇在杭州一带肆虐,被杀散之后,由六七十人向北方一直逃窜数千里,一路上烧杀抢掠,无辜百姓被杀不下五千,而这股倭寇一直流窜了八十多日,才被彻底消灭。
这么一想,罗暂不由也担心了,马上说道:“戚将军言之有理,以小弟之见,邓将军应立刻挥师北上,追击残寇,以免养贼为患,后果不堪设想。”
罗善听儿子也这么说,不由急了,忙叫道:“杭州城现在没有守卒,若无兵马镇守,也是后果不堪设想。”
戚继光道:“邓将军,若信得过属下,将军可率兵回南京,请留五百士兵与属下镇守此城。”
邓子龙沉吟道:“区区五百人,可能守住?”
戚继光道:“能!属下可以留在此处,聚集原有残兵,另可上奏朝廷,容属下招募当地壮年入伍,不出数月,定会为朝廷练就一支灭倭劲旅!”
邓子龙一听,心思有些松动了,可招兵买马可是军中大事,总是不能一下子决定。这时,边上的何再铸却开口了:“师叔,我看好戚继光将军的能力,你就让他试试吧!而且,还有罗暂等人相助,何愁倭寇来犯。再说,还有我在此,多少也能添一把力。罗暂说得很对,你应该赶快回南京,防止倭寇趁虚而入。”
邓子龙略显诧议道:“怎么?贤侄不随我同往?”
何再铸说道:“我与罗暂兄弟一见如故,正要好好叙叙,师叔你就放心离开吧!”
“那……好吧!”邓子龙终于点头了。但他心中明白,这次留下了戚继光,恐怕今后此人就再难以做他的部下了,他心中着实难舍。忽一想:戚继光非池中之物,理应给他一个发挥才华的广阔海洋。
一想到这,他心中顿时豁然,当下便集合兵马,下午兵马即开拔回南京去了。
而另一边,嘉兴的林知府自然也得回去,这倒反而显得是无足轻重之事了。
罗暂、戚继光、何再铸,以及李华梅、刘家兄弟,还有罗、杨二位老者等众人,出城相送。
邓子龙在马上一拱手,道:“各位,邓某告辞。我已经拟好奏本,向朝廷详细报告了浙江的倭患,并着重陈述了杭州府的现状,尤其是你们罗家及众位好汉的忠勇之举,相信朝廷不日便会派饮差过来。”又目视戚继光道:“我还奏请朝廷,下令在浙江招兵,一旦朝廷下诏,你再进行招兵扩营之举,切切不可操之过急。”
戚继光点头称是。众人一齐向邓子龙挥手告别。待人马去远,众人登上城头,继续远眺。
站在城头,望着远去的人马,渐渐变成一条长线,罗暂心中略怀怅然若失之感,但一想到身边的戚继光,心中又充满期待,他想看看,这个戚继光是否真如历史所记载一般,是个绝世的将才!而另一个何再铸,看上去也邓子龙关系相当密切,而且武功不错,有一定的本事,却从未听说过神州的历史记载中还有着这一号人物,一想到这,罗暂又添了几分疑惑。
轻轻地咳嗽一声,罗暂回头向戚继光拱手道:“戚兄,现在杭州城全都仰仗你和你那五百精兵了!”
戚继光淡然一笑,眼中别有深意地端详着罗暂:“罗兄弟,我引你为知己,难道你看不出我的心意么?”
罗暂微微点头,同样笑道:“我自知兄台胸怀大志,令尊大人健在时,便以‘忠孝廉洁’四字激励于你,想的自然是报国之事!”
戚继光心中一凛,道:“家父确实每每以此训戒在下,不想这等家事,罗兄弟也能知晓。只叹我年近三旬,未有建树,午夜梦回之时,只想到韶华易逝,如此虚度年华,再过数十年,难免早生华发,抱剑空叹。”
何再铸听了,摇头道:“戚兄此言谬矣!如今倭寇肆虐,江南首当其冲,而戚兄你正可借此机会,招募乡勇,组建一支虎狼之师,将那倭寇赶回东夷老家。到时,功德圆满,朝廷定然大加封赏!”
戚继光望着邓子龙远去的方向,长叹一声,道:“封候非我意,但愿……”半晌,却不肯再言语。
罗暂朗声接道:“但愿海波平!”
戚继光猛得将身子拉直,紧握着罗暂的手,死死地瞪着他的眼睛,激动道:“知音!知音!哈哈哈……我戚继光能遇到罗兄弟这般知音,纵是一事无成,也再无遗憾!”
罗暂心道:惭愧,我只是知道了一些“天机”而已。想归想,却不露声色,只是问道:“戚兄,你先前说要招募乡勇,组建队伍,不知有何周详的计划?”
戚继光从激动的心情中恢复过来,正色道:“我胸中确实有一个详细的计划,这个计划想了好多年,只是一直没有机会践行。现在,是时候了,来,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商议。”
何再铸却笑道:“哈哈,还要找什么地方,干脆就在此城楼之上,大家席地而坐,慢慢商议。”
戚继光愣了一愣,展颜笑道:“何兄真是豁达之人,那便在此处。”
边上的罗善却道:“你们慢慢商量,城中许多琐事未定,我们就先忙去了。”罗善虽然不是一城父母官,但眼下形势特殊,他无法视城中一片混乱而不见,许多事情在他的打理下,正一点点地走上正轨。当下,他一声招呼,带着刘贤、刘雄等人走下城头,该干嘛干嘛去了。
杨希恩自认是个大侠,也不太热衷于行伍之事,甚至还有些不屑,自然也不愿留在此地。于是说道:“老夫也去城中帮罗老爷子维护秩序去了,你们细细商谈。对了,罗暂,你身上的内伤虽然看上去已经治愈,但其实要断根极其困难,必须注意修炼内力以抗内伤,更要注意休息。”他的意思很明显,消灭倭寇很重要,但毕竟是朝廷将士的事情,而罗暂习武之人,不能荒废了自己的“正业”。
戚继光何等聪明,自然明白杨希恩的弦外之音,马上说道:“杨大侠说得正是,在下也希望能向罗兄指点剑术……”杨希恩看了看戚继光,见他双目清澈,一脸诚挚,毫无欺谩之色,当下心中稍安,向戚继光点了点头,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