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11点半,还没入睡的验收组成员、工程师刘仲元忽然听到蒋筑英在叫:“老赵!老赵!”他马上起来了,接着,老赵他们也起来了。一打开灯,就见蒋筑英蜷缩在床上,满头都是豆大的汗珠,面容极为憔悴。显然,他正处在极度的痛苦之中。一看到这情景,同事们马上就去科学院成都分院找医生,而后又想办法要车送他到四川医学院附属医院看了急诊。医生诊断是胆囊炎但不排除阑尾炎,为他打了庆大霉素、阿托品等消炎、止痛针。
回到招待所,蒋筑英的病情没见一点缓解,仍然痛苦万分。因为住不进医院。验收组的同志们一个个心急如焚。天亮后,他们兵分两路,几个人送他再去医院,另两人出去寻求帮助。南光厂的同志们给予了积极热情的支持,迅速派人派车联系住院事宜。几经周折之后,蒋筑英才于15日上午11时住进了医院。躺在病床上后,他自己松了一口气,说:“住进医院就好了。”
医生带着几个实习学生对他的病史进行了详尽的询问,其中有这么几句对话:
医生:“你肚子疼了多长时间了?”
蒋筑英吃力地回答:“两三周了。”
医生带着责备的口气说:“这么长时间你怎么没看过?”
蒋筑英说:“我一直没有时间,想忙过这一段再去看。”
站在一旁的同事听到这里,心里难过地想:老蒋啊老蒋,你可真是心里没有自己呀!工作固然重要,身体也一样重要啊!你怎么就不早点去看看呢!
下午,躺在病床上的蒋筑英要去厕所,陪护的老刘马上说:“我去拿便盆,你别动。”但是蒋筑英已经硬撑着起来了,说:“别把床弄脏了,我能去。”他这样做是为了减少别人的麻烦。
但是他决没有想到他会死去。他曾不情愿地对同事们说:“弄不好,我还要在这里开一刀。”他对生命仍然充满着希望。
老刘是从1979年参加这套装置的有关工作后,才和蒋筑英有所接触的。有一次,他在工作中遇到了一个物理概念需要弄清,先后问了两位权威的教授,没有得到答案。后来他自己又去阅览室,查了好大一阵子没查到。从阅览室出来,他碰上了蒋筑英,把问题向他提了出来。蒋筑英和他一起来到办公室,热情地帮他查找,很快就从一本书上查到了需要的内容。还有一次,他把厚厚的一打译稿交给蒋筑英,请他帮助看看。半个月后,蒋筑英把译稿还给了他,已经全部进行了认真的校阅和修改。老刘推断,蒋筑英这半个月的业余时间全用来干这个没名又没利的事了。现在,他看到老蒋的病情正在急剧恶化,心如刀绞,含泪对医生说:“老蒋是我们所的业务骨干,刚从国外进修回来……如果能换命,我愿意替他死。医生,我的血是B型的,你们可要抢救他啊!”
此时的蒋筑英,被病痛折磨得痛苦万分,但看到围在他周围的同事,他充满感激地说:“你们为我一宿没睡,快回去休息吧!”又对南光厂的同志说:“谢谢你们,快回去工作吧。”同志们望着他,心里有说不出的难过:老蒋啊,你都病成这个样子了,心里想的还是别人……
面对一瞬间袭来的疾病,蒋筑英用他正在壮年的、但已经累坏了、用垮了的身体奋力搏斗着,耐心地等待着医学的判断与行动。结果出来了,他患有多种疾病:肿瘤压迫导致胆管狭窄、化脓性胆管炎、败血症、感染性休克、急性肺水肿。此时此刻,他的色度学知识,五门外语,加上他的顽强意志、责任感,以及对事业和生活的一片挚爱,都已经无能为力了。
下午3点半,他的病情进一步恶化,开始口吐鲜血。老刘用一个大杯子为他接着。一方面,从感情上讲,他仍不相信老蒋会死去;另一方面,他懂些医学知识。看到了这个严酷的现实。他几次想问问蒋筑英有什么话要说,然而蒋筑英一直是清醒的。没想到自己会死,仍然充满了生的希望。老刘终于没有说出口。
蒋筑英的嘴里还在不断流血,老刘看用杯子接都接不住了,就放下杯子,想改用手纸擦。此时,蒋筑英的呼吸已十分困难,虽然插着氧气管,也都已无济于事。然而,他看到老刘不接了,心里还惦记着自己身上穿的是别人借给他的毛背心,为此,他用生命最后的力量极其吃力地说:“可别把衣服给弄脏了。”声音十分微弱。谁能想到,这就是蒋筑英最后的话。
由于劳累过度,积劳成疾,病情急剧恶化抢救无效,他于下午5时03分去世,终年43岁。只有43岁,正当中年,他对生命、对生活、对事业都充满了希望,惟独没有想到死,没有来得及为这个有妻子、有孩子、有像生命一样宝贵的工作的世界留下一句话……他是带着希望离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