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枫洛独自坐在书房中,面前的冷泽恭敬的将瓷瓶放在沐枫洛的面前。
“可有查出什么?”沐枫洛抬眼看着冷泽。
“穿心。”冷泽有些不忍说出口。“这是穿心的解药。”
冷泽心里清楚,他不需要给沐枫洛解释什么是穿心。这毒在江湖上未必有多少威名,但在竹鉴楼的典籍之中,它可以说是威名赫赫的。
沐枫洛抓着瓷瓶的手蓦然握紧,似乎要将那瓶子狠狠的握碎一般。
“清老师怎么说?”沐枫洛嘶哑了声音问道。
“暂时没有办法。这毒流传了很久,一直没有彻底解除的办法。恐怕一直都要靠着这解药维持毒性不发作。”冷泽微微叹气道。
沐枫洛看着手中的瓷瓶出神。白皙的瓷瓶仿若林绾墨没有丝毫血色的面颊,苍白得让人心疼。
难怪她那一日说将林绾馨塞给他是为了活命,恐怕在林绾墨去刺杀林天若的那个晚上,很多事情便都已经注定了。
“冷泽,告诉清老师,不管用什么方法,都必须要找到解药。”说着,沐枫洛站起身来。
“王上,也许代价是竹鉴楼无法承担的。”冷泽犹豫了一下说道。“这毒最有可能是来自于蛮戎。可蛮戎现在……”
现在的首领是公子劫,那个时刻想着要沐枫洛性命的前太子。亦或者,要不了多久,沐枫洛就要在燕国江山和林绾墨性命之间做出一个选择。
“公子劫。”沐枫洛淡声开口,继而冷笑了一下:“果然,林家还是放不下废长立幼的事情。他们既然有胆量动我沐枫洛的女人,好,那我也不必再顾忌什么了。”
“王上打算如何?”冷泽心下一顿,莫非真的要动手了吗?
“封林绾馨为夫人,接她入宫。林天若既然远在边疆,回来一趟不容易,就不必回去了。留在朝中吏部听候调遣。”
“如此明着削弱林家的兵权,王上此举会不会直接将林天若逼反?”
“会。”沐枫洛斩钉截铁的说道。“正是要他林家先反,否则,顾命老臣,想要动他们还是要费一番力气的。”
冷泽看着沐枫洛,忽然觉得他又变回了那个公子枫洛。自殷国为质子,带兵归来,横扫一切阻挡在面前的阻碍,浴血一年,平定燕国****。当时的公子枫洛几乎是杀神。
“怎么这个眼神看我?”沐枫洛有些奇怪的看着冷泽。
“公子自从成为了燕王,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浓烈的杀气了。看来这一次,林家是遭殃了。”冷泽低声笑着回答。
“父王常说,为王者当仁义治国,尽量减少杀戮。”沐枫洛负了手平静的说道。“只是,有时候仁义并非一切。”
冷泽闻言点头,由杀戮入仁义,收敛一切杀心,是难事。但由仁义入杀戮也并不是简单的。沐枫洛这一次真的是被触到了逆鳞。
“此事你留意便是。”说着,沐枫洛便出了书房,径自朝着林绾墨住的地方而去。他想要知道的事情都已经明晰,现在剩下的,就只是与林绾墨将一切都说清楚。
脚步尚不曾落在林绾墨所住的宫殿院中,沐枫洛便已经察觉了周围有人在暗中窥探。
停了脚步,沐枫洛开口道:“既然我来,你便可以放心。”
“就是因为你来,我才不放心。”月如钩转眼之间出现在沐枫洛的面前。他勾起嘴角来看着沐枫洛,眼中仍旧带着警惕。
“这一次的事情多谢你。”沐枫洛对着月如钩微微颔首。若不是他,沐枫洛未必能够这么快知道林绾墨心里的打算。
“你是竹鉴楼的楼主,我是属下。”月如钩毫不在意的抬了一下手。“我得提醒你,小影影对于什么事情可是向来说得出做得到。三年练就左手,她要怎么折腾自己,你我可都未必能够想象的出来。”
“如何才能让她放弃?”沐枫洛直视着月如钩。那一瞬间,月如钩觉得,如果他说办法是让沐枫洛自杀,那么,沐枫洛也会毫不留情的用刀抹了脖子。
月如钩摇头:“说实话,我同小影影认识这么久,我觉得她放弃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那便罢了。”沐枫洛似乎也没指望月如钩真的能提供什么有帮助的建议,随口应了一声,抬脚就往里面走。
月如钩奇怪得看着沐枫洛的反应,忍不住叫他:“你这算什么?就不打算试试别的方法?任由她这么折腾自己?”
“你也说了,她放弃的可能性很小。那么,除了陪着她一起,我想不出别的方法。”沐枫洛停下脚步,但并没有回头。
“还有一种方法,但几乎不可能做到。”
“杀了所有对她有威胁的人。”沐枫洛平静的开口。“我已经在做。”
闻言,月如钩长大了嘴瞪着沐枫洛,几乎不能相信自己听到的是真的。沐枫洛到底知不知道林绾墨曾经的罪过多少人?他清不清楚,就算是整个竹鉴楼的人都出动,都未必能够将这些人全部清理干净。
“你很惊讶。”
“当然了。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要把那些人都杀了?凭你自己还是凭竹鉴楼?总不至于你要动用燕国的军队吧?”
“如果必要,我不介意这样做。”沐枫洛弯起嘴角来,仿若所有的事情在他眼中都算不得什么。
“可我介意。”门被用力打开,林绾墨裹着狐裘一脸气恼的瞪着沐枫洛。
方才的话她一句不落的听在耳中。沐枫洛与竹鉴楼的关系她也曾多多少少猜测到一些,所以她并不觉得惊讶。然而,沐枫洛后面的话几乎让她惊讶得要跳起来。
想杀她的那些人是什么来头,别人不知道,难道她不清楚?沐枫洛这样做,无异于有心将竹鉴楼拖垮,甚至有心将燕国拖垮。
“外面凉。”沐枫洛看了林绾墨一眼,不冷不热的说道。
月如钩看了林绾墨一眼,又看了看沐枫洛,懒懒的伸了一个懒腰道:“行了,你们两个有事情呢,就屋子里说。反正我的任务是完成了,也该回去歇着了。问九娘那丫头的酒还真是让人想念呢。”
林绾墨看了月如钩一眼,哼道:“去绿江南等着,联合着别人算计我,这笔账咱们先记下。”
“喂,我联合的可是你夫君,不算是外人。”月如钩不满的回嘴,声音却在“夫君”这两个字上不易察觉的抖了一下。
放下和放不下之间,就隔着一张破洞百出的纸,一不小心就会切换了回去,露出马脚。
林绾墨不说话,只是咬牙切齿的白了月如钩一眼,只看得月如钩脊背发凉。
“好,这账先留着吧。”月如钩扬起唇角露出一个魅惑的笑意给林绾墨看。“小影影,那我等着你来算账哦。”
“咳。”林绾墨忍不住笑了一声,再抬眼的时候,月如钩整个人已经隐在了雪色之间,转眼不见了踪影。
面前只剩下了沐枫洛,他只穿着单衣站在雪地里面。
“王上请进来吧。”林绾墨向后让开一步,看着沐枫洛。
沐枫洛没有动,仍旧负了手平静的看着林绾墨。雪飘落在他身上,他的肩头已经堆积了薄薄一层的白色。
林绾墨也怔怔的看着他,好一会儿之后,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转身回屋一把扯了披风,匆匆跑到沐枫洛的面前。
她的手在他肩头身上拂了几下,踮起脚将披风裹在他的肩头。手被沐枫洛蓦然握住,林绾墨的身体一僵,连忙要抽出手来。
只是,沐枫洛的手很有力,也很暖。半是无力半是留恋,林绾墨竟也就由着他握住。
“还知道心疼我?”沐枫洛开口,仍旧半含了几分笑意。
林绾墨微微仰头,怔怔的看着沐枫洛。咬了咬唇,复又低下头,目光只盯着他的胸口看。
沐枫洛,这样温柔的语气,这样暧昧的姿势,你是否也对别的女人如此过?白澜,还是绾馨?
“王上身体金贵,还是早些回去吧。”林绾墨轻声开口,平静得如同一泊死寂的湖水。
沐枫洛长臂一伸将林绾墨揽在怀中,她紧紧的贴在他的身上,气息萦绕在呼吸之间。沐枫洛轻轻的松了一口气,失而复得总是会让人心情很好。
“王上。”林绾墨忙用另一只手抵在沐枫洛的胸口上,眉峰一皱,面上似有不悦。
沐枫洛的反应让她觉得很奇怪。分明她已经亲手将他退开,分明他已经退回了自己的路上,继续往前走着,可偏偏,今天的一切全都变了样子。
而更可怕的是,他的改变也在动摇着她的决心。
“嘘。”沐枫洛低声在林绾墨的耳边道。“让我抱一会儿,就一会儿。”
他说得无力而低沉,让林绾墨的心忽然之间坠了下去。
沐枫洛应该是累极了吧?无可奈何的去面对纷繁和争斗,身边能够信得过的人越来越少,到了最后竟真的要高处不胜寒了。
“很累吗?”林绾墨柔声问道。
“嗯。”沐枫洛将头枕在林绾墨的肩头,眉眼之间满满的都是笑意。
林绾墨抿了抿唇,终于抵在沐枫洛胸口的那一只手缓缓的放在沐枫洛的腰间。
“那,歇一歇吧。”林绾墨闭了眼,放弃了同自己的争斗。
此番,再一次任由自己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