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枫洛展开信笺,从上到下扫了一眼,脸上神色微微一变,沉吟不语。
在一旁的公子清秋安静的看着沐枫洛。他很清楚,这信笺之上说的事情一定关系重大。以他对沐枫洛的了解,能够让他面上变色的事情并不多。暖阁之中的那位姑娘算一个,另外一个恐怕就是一直想要辅佐公子劫成为王上的先王后了。
“你可看过这信笺?”沐枫洛看着公子清秋问道。
季清秋摇头笑道:“这可是梧桐别院的机密信笺,这点规矩我还是知道的。”
沐枫洛一笑而已,将手中的信笺递给季清秋:“看看吧。”
季清秋忙双手接过信笺,展开看时,只有一行小字,字体娟丽秀气,大约是出自一个女孩子的手。
“劫将率军攻燕,后将启之。”季清秋缓缓的念了出来,却茫然不知这段话是什么意思。
前半段很好解释,公子劫将会率领蛮戎兵马攻打燕国,这本就是意料之中的。那么,后半句是什么意思?
“不明白?”沐枫洛声音清冷的开口道。
季清秋点头,顺便将手中的信笺双手捧还给沐枫洛。
沐枫洛接过信笺握在掌心之中,淡笑了一声道:“这话的意思是公子劫将会率军攻打燕国,首当其冲自然是平城。而太后将会亲自前往平城,为他开启城门,迎接公子劫回归燕国。”
话音落,沐枫洛展开手指,原本被他握在掌心里的信笺已经化为细碎的纸片,随风飘落在空中,落入雪地之中全然不见了踪迹。
季清秋看着沐枫洛。他的目光平静的落在远处的地面上,唇角仍旧是似笑非笑的弧度,仿佛他方才说的那个人与他毫无关系,他方才讲出的事情,他也不过是一个旁观者。
“王上。”季清秋开口,却也只能止于这句称呼。他不知道该对沐枫洛说些什么,或者说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
任何人面对这样的事情都会觉得说什么都是多余的。先王后是沐枫洛的生身之母,可偏偏时刻惦记着要取了沐枫洛的性命,尤其是当沐枫洛成为王上之后,更是急切的想要让这位年轻的王上崩逝。
“罢了,这么久,早已经习惯了。随她去吧。”沐枫洛随意的挥手笑了笑。“让你查的其他事情可有消息?”
“梧桐别院围剿北七杀,只死了两个,还有五个人下落不明,正在查。”季清秋压低了声音回答道。
沐枫洛点头,又问道:“哪家武售的店铺呢?可有什么线索?”
季清秋沉吟了一下,说道:“此事说来甚是蹊跷,那店铺无论是主人还是东西的来头都全然没有半点线索,就反复是凭空冒出来的一般。”
“哦?”沐枫洛的眉挑了一下。“继续查,既然是在这人世之间,总会漏出什么破绽的。”
“是。”季清秋抱拳应了一声,稍稍有些犹豫之后又问道:“那么,平城的事情该如何?是否要让人防备着先王后?”
毕竟平城乃是燕国与蛮戎的一道屏障,若是先王后打算开城门迎接公子劫大军真的成行,那么对于燕国来说无异于会陷入一场苦战。
沐枫洛不语,只是将目光落在远处,好像是在盯着屋檐上看什么东西。季清秋见他许久没反应,也不由得转过头去顺着沐枫洛的目光看向远处。
其实,并不远,只是在他身后那一溜墙沿上,一位姑娘悄无声息的坐在墙头,手里把玩着靠墙那棵柳树的枝条,眉眼清秀。
“墨……墨夫人?”季清秋吃惊的瞪着林绾墨。她是什么时候开始不声不响坐在身后的?
“这个名号,很耳熟啊。”林绾墨偏了头凝眉道。纵身一跃,林绾墨轻悠悠的落在地面上,向前走了几步真好来到季清秋的面前。“公子这名号何来?”
“正是,孤王也很想知道你这名号自何处想的。倒是很符合绾墨。”沐枫洛也跟着笑道。“绾墨,不如来日孤王封后,便以墨为名,你觉得如何?”
林绾墨闻言,脸上红了一红,笑道:“但只王上喜欢便是。”
然而,林绾墨并不知道,对于沐枫洛来说,这些虚名也尽是不在乎的。他所在乎的只是他封为王后的人是林绾墨,而非他人。
季清秋诧异的盯着两人看着,忍不住道:“你们两个这算是玩儿什么把戏?”
林绾墨越发觉得莫名其妙,摇头道:“绾墨不明白公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可认识我?”季清秋盯着林绾墨问道。
林绾墨点头:“自然。梧桐别院,公子清秋。”
此话与城外初见之时说的差不多,季清秋一笑而已,继续听林绾墨说。
“绾墨记得曾于公子有数面之缘,也记得公子曾随同绾墨一起去过平城。然而,至于为何去平城,为何与公子同行,绾墨已然记不得了。”
因为她的记忆中缺了沐枫洛这一个人,所有跟他有关的事情都被林绾墨忘记。所以,此时林绾墨的记忆已经支离破碎,零星的还记得一些片段,却无论如何也连不上前因后果。
林绾墨的话让季清秋很吃惊,莫非林绾墨是得了什么病,脑子坏了?季清秋不由得看向一旁冷着脸的沐枫洛。
“让明思鸿早做防范吧。”沐枫洛淡淡的说了一句,双眼盯着季清秋。他有些忐忑,怕季清秋说出什么不该说出的话。
季清秋心中疑惑,看了一眼林绾墨,对沐枫洛道:“王上,清秋还有一事需要回禀。事关重大,还请王上移步。”
“既然你们还有事,那我先回屋里了。”林绾墨微微一笑,颔首告退,径直走到御书房中,随手将门掩上。
沐枫洛和季清秋都眼看着林绾墨关上门,又相互对视了一眼。沐枫洛身形先动,朝着远离书房门的方向走去。季清秋连忙跟上,与他并肩,两个人仿佛是在闲庭信步。
“你对林绾墨做了什么?”走了约一刻的时候,季清秋忍不住问道。
“咫尺天涯。”沐枫洛轻声吐出这四个字来。
“什么?”季清秋瞪着眼睛看着沐枫洛。“你是不是疯了啊?咫尺天涯是什么药你又不是不知道,竟然舍得?”
沐枫洛看了一眼老友圆睁的眼睛,苦笑了一声回答:“不然我能如何?一面是忘忧草泡制的酒,另外一面是她的性命。”
“怎么会这样?林绾墨好歹也是风清的徒弟,他真的忍心杀了林绾墨?”
“清老师觉得绾墨的存在对于我来说,是致命的。”沐枫洛停下脚步,轻声叹了一口气。当清老师和他说这一句话的时候,沐枫洛根本没有办法去反驳。
因为清老师不幸言中了,林绾墨的确是沐枫洛的弱点,而且是致命的弱点。
闻言,季清秋连连点头,朗声笑道:“不错,清老师说的一点都不错。为了林绾墨,不管多么疯狂,多么不计后果的事情你都能做出来。”
“所以,在忘了她和保她周全之间,我只能选择忘忧草。”沐枫洛无奈的笑道。
季清秋狐疑的看着沐枫洛道:“但是,看现在这样,我要怀疑忘忧草是否有传说之中那么神奇了。”
“这世上本就没有什么能够真正忘情的药。所谓忘情不过是给自己一个借口罢了。不过很可惜,我不需要这个借口。”沐枫洛负了手笑着,眉目之间满是柔情。
只要一想到林绾墨,不管他此时是何等情绪,眉眼之间总会带上一抹温柔。
季清秋佩服的笑了一声,已经不需要继续问什么了。咫尺天涯让林绾墨的记忆支离破碎,以林绾墨的性子若不找回誓不罢休。
再度相遇已经是注定了,而沐枫洛相信,即便是他忘记了林绾墨,再见之下他仍旧会爱上她。她亦如此。
“有时候,我真是佩服你的勇气。永远都敢这样兵行险着。”
闻言,沐枫洛无可奈何的回答:“若非这一次真的无计可施,我断不会如此。若有一星半点出了差错,我可能就失去她了。”
“可是到了最后,你赢了。”季清秋不在乎的挥了一下手。“这种凭运气的事情还真没见你输过。”
沐枫洛看着季清秋,两个人都大笑了起来。
每当遇到这种凭运气的事情,牵扯的都是沐枫洛最关心和在乎的人。从前是出生入死的兄弟,现在是心心念念的女人。他不敢有丝毫差错,也绝不会容忍自己运气不好。
季清秋旋即告辞离开,沐枫洛转了步子回到御书房。屋中的灯还亮着,然而窗棂之上并没有映出人的剪影。
空落落的窗子让沐枫洛的心蓦然一沉,没来由的慌张起来。他忽然加快了脚步,迅速走到门口,手抬起来,却在眼看着要碰触到门上的时候,骤然之间停了下来。
他有些害怕,怕这一开门,便是人去屋空。没来由的害怕,但真实得仿佛这事情真的在眼前发生。
沐枫洛僵硬的推开门,迈过门槛,怔怔的站在门口看着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