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咋处理!”
“……我们会给他们一副好棺材,埋在当地!”来人皱了皱眉,思虑着说。
“不行!得运到我们这里下葬。”
“这怕不现实吧!再说政策也不允许。”
“我们不管现实不现实,政策不政策,我们就是要把他们拉回村里!”村民态度坚决。
“那好吧!我们尊重你们的意见,到那边商量后,给你们妥善处理,一定满足你们的要求!”来人见村民态度强硬,怕两下里因这点小事闹翻,引出大患,诡谲地给村民给了一句话,匆匆走了。
一星期后,矿里又来了人,交给死者亲属一个匣子,说是你们亲人的骨灰盒。亲属一见“骨灰盒”,便抱着哭得死去活来。矿里的来人见此,说了几句节哀话,算是完结了责任,一扭身,回去了。矿上人走后,村里便着手安葬死者的后事。高全德跑前跑后,带着村民打坟安葬这个后又打坟安葬那个,整整忙了四五天,浑身的骨头都累得散了架,才将事情处理停当。
对于矿上死人的事情真相,矿上的来人含含糊糊,躲躲闪闪,没有说清。村民当初只知悲戚地哭了又哭,无暇问及这一点。事情过后半年,村民风言风语上才知道了一些事情的枝梢末节:山狗领根明他们去的那个矿是由几家私企老板承包经营的铜矿。几家私企老板为了抢占地盘,广招民工,在山的四周钻山挖洞,往出掏矿。短短两年,方圆五里左右的土山便开挖凿通,成了一个蜂巢。山狗和根明一伙,是进山洞出蛮力的民工。出事那天,一个技术人员觉得挖矿的山不大对劲,便喊人快速离山。山里面工作的民工遽忙连跑带滚,往山外跑去。待刚跑离,身后的山便像一堆虚灰一样轰然倒塌。倏尔,扬起一片灰尘,漫裹了蓝天。三日三夜,腾空的灰尘方才息了。土雾散尽,人们山外看时,眼前却似七八级地震震过的一样。原来的那座山像一条抽了筋骨的长蛇瘫着。那些钻进山里的苦工,便永远藏身长蛇的肚子里了。
且说钱转弟自根明死后,觉得头上塌了一方天,一时乱了方寸,整个人瘦了两圈,成天家里悲悲戚戚地哭,像末世人一样。钱转弟接连两天锅灶里没有生火。左邻右舍走来好言劝慰钱转弟应想开些,往两个孩子脸上看,不要太悲伤,愁病累垮了身体。在邻居的多次劝导下,钱转弟流着泪。点着头应允着起了床,挣扎着下地给孩子做饭。饭熟后,看着孩子吃饭的模样。她又忍不住流下了泪水。钱转弟在男人“一七”纸前,一直悲悲切切家里呆着,家里的活堆成了山,也慵懒地无心绪去做。男人“一七”纸烧过。她拖着一对儿女下了地。村民见她田间劳动,叹口气,方才一颗心落到地上。每天,钱转弟拿着干粮成天和儿女地里苦着,不到夜幕降临,不回家里。回到家后。她就闩上门,静静地做饭哄孩子睡觉,从不到外抛头露面。和邻居闲话。这天,她晚上回来后正在烧饭,院门上有人叫门。她来到当院静听一会,有气无力地问:“是谁?”门外一个老年人的声音回答说:“是我。”钱转弟慢悠悠走到院门前,门开了半扇,问:“高家爸有啥事吗?”“我问一句话向你。”钱转弟不知怀文爸说啥话,门全开了退到一边,让怀文爸进来。怀文爸走了进来,钱转弟闩了门。怀文爸边往进走边问:“你给娃娃饭做着吃了没?”“才做着哩!”钱转弟答道。怀文爸便走进支着锅灶的茅草庵,坐在床沿上,一手揽住钱转弟的男娃。掬抱在怀里,用胡子扎着孩子的脸,逗孩子玩。钱转弟一步三叹地来到灶前,无声无息地蹲在地上做饭。钱转弟烧一会锅,见高全德只顾和孩子玩,不见开口说话,钱转弟抬头问:“问啥话哩高家爸?”高全德见钱转弟问话。方将孩子放到床上,让孩子和他姐玩去。高全德沉吟着搓搓手。说:“也没啥事。——你最近过得咋样?若有啥忙你就向大家开口。说到了,大家都会帮你的!”
“……我没啥事可央及人的。如果日后有啥困难,少不得要麻烦大家。”火光映照下,女人眼眶中亮亮的。
“地里的活,是无尽无休的,你别老整天地里苦,应注意身体,照料好娃娃!”
女人眼一涩,泪掉了下来。
“根亮没说啥时回来?”怀文爸问。
“他出门时说很快回来。没说具体日子。可能他还没寻到芳芳!”女人慢慢说道。
“若人家不成,就别瞎跑了,回来咱给他另想办法。”高全德说。
“……”女人喉咙里咕哝了一句话,却没说出口。
高全德张了张嘴,要出口的话重又咽了下去。一时,两人都闭了口。静静地坐着。灶膛里映出的红光泼到女人身上,像一款霞光,柔柔的。高全德看着灶头的女人,觉得坐得有些尴尬,他干咳了一声,说道:
“我是永贵央及来的,他说他看到你过得难肠——如果你愿意的话,他想和你合在一起过活。”
高全德刚落下话音,钱转弟抖着全身哀哀地哭了起来。钱转弟边哭边骂,她骂村里有些人看她的笑话,家里刚出了这么大的事,不体己同情,还来趁火打劫、乘风扬场。末了,钱转弟质问高全德道:“永贵是啥号人你不清楚?心毒手辣,把个女人好端端折磨死了,还想来祸害我!”
“永贵女人也有不是。不光是永贵。”高全德解释说。
“你回去给他说,让他别再生那份心了,我这辈子再也不会嫁人了。把两个娃娃拉扯大就对了。”钱转弟听高全德解释,拉下脸道。
“你还年轻,再说过日子……”高全德还想圆当。
“你回去吧!”钱转弟打断高全德的话,愤愤地道,“你是有了两岁的人了——若是别人。我早就让他……”
高全德被钱转弟给了一脸的火,满脸通红地站起来,说道:“我是传话的人,是永贵央及着不得成才来说的。既然你有这话。我去给他把话带到就是了。”
说完,高全德抬脚往外走。钱转弟没有挽留,跟在高全德后面送出院门,黑着脸说声:“你走!”返身进来闩了门,含混地骂一声:“是啥东西!”钻进茅草庵给孩子去下饭。
高全德把钱转弟的意思委婉地说给了永贵。可永贵不死心,向高全德说:“我有啥匹配不上她的?”高全德看一眼永贵,二话没说去了。永贵心里思考了一夜,第二天,他亲自来钱转弟面前说亲。永贵来时钱转弟正和一双儿女盘腿坐在床上吃早饭。钱转弟见永贵进来,装作没有看见,给尚不会拿筷子的儿子夹着喂饭。永贵看了看钱转弟,笑嘻嘻屁股搭在床沿上坐下,说:“吃饭哩?”钱转弟停住筷子,顿了顿,随口说道:“你吃了么?”“谁给我做哩!”永贵嘻嘻哈哈说着,怕钱转弟不明白,重复了一句,道,“还没寻到做饭人呢!”钱转弟看了一眼永贵不再搭言说话,回头哄着给儿子喂起饭来。永贵被晾在一边,但永贵不觉尴尬,他无话找话地给钱转弟说了几句。钱转弟都没有搭言开口。永贵知道钱转弟在装聋作傻,他自顾自地笑着,不温不火地掏出纸拧了一枝旱烟,叼在嘴上,全身掏了掏,停住手,烟夹在手上,问:“有火吗?”钱转弟听见永贵要火点烟,本想不吭声,又觉得太没人情,便继续给孩子喂着饭,头也不回地说:“灶台上有。”永贵看眼钱转弟,灶台上取了火柴,点着烟,复又把火柴放下,走过来坐到炕沿上,狠吸两口烟,道:“咱俩都是天不心疼的人。你出不了苦,我做不了饭,挺孤单的!”钱转弟凝住夹着饭的筷子,猛然转过头,盯着永贵问:“高家爸没给你说?”
“说啥话?”永贵惊讶地问,一脸不知情的样子。
钱转弟见永贵提到两人的事,心里很是不高兴,但面上不好发火,想提到高全德,委婉地把自己不同意的话转给永贵,让永贵再不要纠缠,没想到永贵故作深沉,反来套她。钱转弟心头火起,饭碗“哐”一声放下,变了脸色,高声说道:“你快我家出去,以后别再进来;若再进来,不要怪我给你翻脸。”永贵赖着不走,笑着说:“你发啥火哩这是?”钱转弟溜下炕,推永贵一把,催促道:“走——走走,不要再说了!”永贵还想赖着不走说话,钱转弟高声吵嚷起来。永贵怕别人听见骂他耍流泯,急忙起身离了钱转弟家。钱转弟待永贵出了门,“啪”一声院门里面闩了。
永贵被钱转弟赶出来后,心仍然没死,他隔三差五,老往钱转弟家里跑。此后,永贵来钱转弟家时,他再不提说亲的事,只是坐着吸烟,并且,他每次来时,手里总捏着些蔬菜水果。钱转弟明白告诉永贵,要永贵收了心,并每次推永贵出门,将永贵拿的东西撂到永贵脚下瓦着脸闩了门。可永贵总是腆着笑脸,不气不恼,一有机会,就来缠钱转弟。钱转弟恨得咬牙,但面对永贵的无赖相,没了脾气。钱转弟越来越觉得不安,心说这今后日子还长,若其天天来纠缠不清这日子咋过活?钱转弟想了又想,思了又思,最后,钱转弟哼一声,决定给永贵一点颜色瞧瞧。之后,永贵来时,钱转弟不再变脸发火,坐在一旁手里做着活,像是很乐意地听永贵说这说那。永贵见钱转弟慢慢从自己的盘算中来了。很是高兴。慢慢不再坐着说,蹭到钱转弟跟前动手动脚地捏捏揣揣起来。钱转弟见永贵动手动脚地捏揣,只是嘿嘿地笑,时不时还给永贵飞个媚眼。永贵以为自己得计,愈发猖獗,这日午饭后乘钱转弟收拾碗筷的空当,背后搂住了钱转弟,嘴凑到钱转弟耳畔,色迷迷地说道:“我好难受,转弟!”钱转弟故作不知,将碗垒在一起,转而问:“你感冒了?”“不。是这里。”永贵大着胆将钱转弟的手拉到自己的裤裆里。钱转弟脸一红。忙手缩了回去。永贵乘机挑逗道:“你不难受呀?”钱转弟羞得低下头,苦苦笑道:“有啥办法!”永贵手伸到钱转弟裆里。用力一抓,心慌气浮地说道:“我有办法,给你治治?”钱转弟脸红得像颗柿子,似恼非恼地瞥了永贵一眼,离开永贵的搂抱,往出走。永贵忙扑上去重又将钱转弟拥入怀中,急切地道:“来吧!”钱转弟情意绵绵地看一眼永贵。红着脸悄声道:“这儿不行。”永贵忙问:“咋不行?”钱转弟目光看一眼坐在炕上玩耍的孩子,默不作声。永贵明白钱转弟的意思,刚要说话,钱转弟推开他,笑着跑出了屋子。永贵见到手的肥肉要飞,慌忙追出屋子。追出屋子后,永贵抬头看见钱转弟在堆放杂物的茅棚门首朝她一笑,隐进门不见了。永贵遽忙追进茅棚,看到钱转弟背靠着一垒粮食码朝着他笑。永贵口干舌燥,下身烫得像根火棍,他喘着粗气憨笑着扑上去搂钱转弟。快要搂住时,钱转弟伸手阻住了他。永贵不解钱转弟意思。扑闪着灼灼目光询问钱转弟。钱转弟朝永贵莞尔一笑,转身手拄着粮食码,撅起滚圆的屁股,躁动不安地舞着。永贵乐得咧着嘴傻乎乎地憨笑不止。钱转弟见永贵傻愣着不动,飞一个秋波过来,催促道:“脱衣服呀!”永贵猛然明白过来,慌手慌脚地解开裤带,裤子抹到膝盖上,双手挺着火棍上来,忽见钱转弟撅起的屁股还穿着衣服,责怪地问:“你咋还没脱掉?”钱转弟虎地转过身来,手里执着一把利剪,骂声:“我给你脱!”钱转弟利剪一闪,伸到永贵裆里咔咔响着铰了起来。永贵吓出了一身冷汗,“妈呀!”惊叫一声。惶遽尻子往后一缩避开剪子,俯身提起裤子,跳起来扭头就跑。钱转弟不依不饶。执着剪子永贵后面骂着追赶。永贵惊叫着逃窜出钱转弟家院门,门槛一绊,险些栽倒。永贵努力站稳,一侧脸,见高全德绷着脸站在家门口看他,永贵脸一红,扭头一溜烟跑得不见了身影。钱转弟执着剪子,叫骂着,一直追出了院门。钱转弟追出院门时,不见了永贵。只看见高全德绷着脸疑疑惑惑地朝她家这边看着。钱转弟见高全德站着看她。刹住脚步,放低声音骂着,低着头钻进门,回屋去了。
永贵连爬带滚跑回家里。永贵的胸内扑扑跳个不住,他低头看时,火棍还在,却是挂了彩,被利剪划了一条口子,住外流着血。永贵恼羞成怒,恨着声坐在炕上,气愤自己上了当,反被狗娘养的耍了。永贵越想越气,越气越恨,他觉得应给那婊子一点颜色,让她知道自己不是好惹的。但他不敢去直接招惹钱转弟,他觉得那女人虽看起来蠢蠢笨笨的。却是有很多花花肠子,如若一招不慎,会重新上当,喝了她的洗脚水。永贵挖空心思地想着报复的法子。永贵在想报复钱转弟的法子时。猛然想起了那天逃出钱转弟家门时碰到高全德的事。当时,永贵看到高全德站在不远外看,感到脸上火一样烧,心里羞愧难当。如今,永贵心里恍惚明白,钱转弟那样整他一定是高全德出的主意,因为,他和钱转弟间的事只有高全德知道,再说,那样狠毒的整治他的法子像钱转弟这样蠢笨的女人是不会想出来的。永贵在仇恨钱转弟的同时仇恨上了高全德。永贵觉得高全德那样做的目的是可想而知的:高全德是个道理岸然的伪君子,他和儿媳秋桃间的事被怀文妈发觉并传得沸沸扬扬。如今。高全德又要在自己和钱转弟之间硬插一杠子。永贵越想越气,恨得咬牙切齿。永贵在咬牙切齿时,终于想出了报复的办法。
钱转弟自那天让永贵领教了她的厉害后,见永贵此后再没有来骚扰她,放了心,如初一样过起日子。然而,时间不长,她出门后,村民都拿异样的目光看她,低言碎语地悄悄议论不休,并且,见到狼一样躲避着她。钱转弟觉得奇怪,几次走到人前去看村民议论啥事。村民见她走来,齐低头缄口不语。钱转弟搭言和村民说话,村民待理不理的,钱转弟常被说话的村民冷落在一旁。钱转弟甚是困惑,不知啥事得罪了人。她搜肠刮肚地想了又想,却是百思不得其解。有天,她看见李婶门首坐着拣豆子,便搭讪着过去,央及李婶把她孙子的鞋样借给自己,说是要剪个鞋样给儿子做双过冬的鞋。李婶门首拣豆,蓦然见钱转弟走来,像见了瘟神样慌忙起身端着豆子要进门,却是来不及了,只得陪着钱转弟坐下来说话。钱转弟说这说那。李婶低着头只是“嗯”“啊”着应承,待钱转弟开口借鞋样时。李婶霉着脸说没有。钱转弟见李婶一脸不高兴,不知哪里得罪了她,心里一牺惶,哭了起来。钱转弟边哭边诉说,说自己不如人,多灾多难不说,男人一死,村邻就下眼看她,像避瘟神一样躲她,不知自己做了啥对不住人的事了。李婶见钱转弟哭得泪一把鼻涕一把,动了恻隐之心,叹口气,说道:“他嫂子,你家掌柜的刚死,你要避免人说闲话呀!”钱转弟才知道数天里村民背后鬼鬼祟祟指点她的内容。钱转弟惊得张口结舌,连连说道:“我成天小心翼翼地过日子,我做了啥了?”“人都议论你和这个男的偷偷摸摸的。和那个男的勾勾搭搭的。”李婶看着钱转弟气愤的样子。说道。“谁这样嚼舌头说话,不怕头上的天吗?”钱转弟越想越气,便站在路上高声咒骂起说她闲话的人来。李婶见钱转弟气昏了头,嚷着骂起人来,害怕招惹是非,忙劝钱转弟小声点。钱转弟不听,照旧高声咒骂着。李婶心里害怕,忙端起豆子,溜进家门,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