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儒简一番话,在别人耳中并无异常,可贺菱芷却明白娘娘那两个字的含义,这是殷儒简在以十天干的身份,在对贺菱芷透露信息。
随着殷儒简的恭请之后,朝臣的山呼声传来。
“恭请靖王爷为帝。”整齐划一,这些人没有可选的主子,自然是要尊奉百里连城了。
身子一颤,贺菱芷心中有了不详的预感,却不愿去承认。
而百里连城一出门,便看到满身血色的贺菱芷摇摇欲坠的柔弱姿态,立即健步上前,将她护在怀中,可伸手触碰的却是满手的血渍。
“王妃。”百里连城惊呼一声,满腔的喜悦,都被阴霾和心疼所取代。
看着贺菱芷苍白的容颜,以及脸上的凝重,原本想要发火的百里连城只得忍住,便要抱着贺菱芷回内堂。
便是这样的举动会让贺菱芷痛,他也是没有办法的。
“靖王爷,还请以江山社稷为重,继承江山大统啊。”百里连城的脚步才移动,便听有大臣请命。
“皇上,国不可一日无君啊。”又有大臣附和而来。
听着而后的嘈杂之声,贺菱芷的心更乱了,靠在百里连城的肩上没有说话,心里却在猜测着局势不由她预想的种种可能性。
然而,百里连城的一句怒吼却给贺菱芷另一面的回答。
“都给本王滚!本王答应过王妃,绝不会入朝堂,你们这是逼王妃休了本王吗?”百里连城的怒声,绝对是天雷滚滚,可接下来的话更加让百官无法接受。“谁要是敢再喧哗,扰了王妃休息,本王现在就斩杀了他。”
这是典型的直要江山不要美人的节奏啊。
可是,也的确起到威吓的作用,顿时有大部分人不做声了,没人愿意做那出头鸟,大炎国的江山,百里皇族还能拱手让人不成。
但也有人是威武不能屈,立即奏请。
“靖王爷,自古红颜祸水,还请靖王爷以江山为重,莫要寒了臣子们的心,寒了天下百姓的心,更是愧对皇室之先辈啊。”一位文官大喊,咚咚的叩头,贺菱芷听得出那是礼部尚书的声音,他还真是忠心可鉴啊。
不想理会这些人,贺菱芷的心情很乱,只是窝在百里连城的怀里,想听听这些人到底会说些什么。
知贺菱芷没有离开之意,百里连城也不急着离去,而是怒看礼部尚书,这些个老混球,想要求他登基,竟敢对贺菱芷如此不恭。
“来人!”百里连城怒喝,已经动了杀念。
“放肆!”晨露忽然起身,指着礼部尚书喝道:“靖王爷并未得知我等所请,从无犯上之心,便是一时不能接受帝位,亦是常情。吾等身为朝臣,固然要为江山社稷着想,可靖王爷是先帝唯一的血脉,尔等口出狂言,莫不是要以下犯上不成。”
晨露多年的杀手生涯,即便是异声说话,仍然让人心有余悸,不敢造次,反而树立起他丞相的威仪。
有些人被晨露的话威慑的不敢再进言,生怕百里连城还未登基,他们便已经得罪了。
但礼部尚书并不领情,哪里知晨露开口呵斥,是为了救他性命。若不是抱着贺菱芷,百里连城真的会砍掉他脑袋。
“靖王妃何尝不是丞相大人唯一的女儿。”礼部尚书哼声,对慕廉极为鄙视。
虽不知眼前的慕廉是假扮的,但殷儒简却不会看着有大臣枉死,暂时与‘慕廉’联盟,亦是起身呵斥道:“丞相是文官之首,本将军乃武将之首,还轮不到你们在此造次。”
殷儒简无法说明贺菱芷的真实身份,鬼神之说不适合摆在明面上,以免生出更多的祸事,可却不会看着贺菱芷受人言论攻击,皇后之位非她莫属啊。
“大将军,并非下官不敬。只是,贺皇后在世时,丞相大人力谏,女子不能参政,会遗祸国家。如今靖王爷专宠靖王妃,便不怕是贺皇后第二了吗?”礼部尚书虽是文人,气势却不弱,这话绝对是针对慕家人。
而曾经的慕廉,绝对是贺皇后之死的一大助力,可没有百里晟的授意,借他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正因如此,礼部尚书在欣赏贺皇后的同时,也迂腐的认为女子不该出现在朝堂,却罪不至死。可幕瑾鸢是慕家的女儿,若让她成为贺皇后第二,万万不可的。
“本官深知当年之错,每每想之,便夜不能寐。但君命难为,本官又能如何?”晨露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这话说的绝对让人不会怀疑她不是慕廉,典型的见风使舵,之位自己的利益着想。
“丞相,你此言可是对先皇大不敬。”礼部尚书亦站起身来,大有与晨露对峙之态。
“本官对先皇不敬?”晨露笑了起来,不只是苦涩还是无奈,随即问道:“贺皇后为稳定边关,不止一次上阵杀敌,我大炎国百姓与将士,莫不是真心敬佩。为先皇政权稳固,贺皇后虽打压诸位王爷,可曾动过杀念?天灾人祸,贺皇后更是竭尽心力,力图为百姓谋一份安宁。如此为国为民的一个女子,却因你们这些人的迂腐,不止一次向先皇进言,说后宫女子不该干政,说贺皇后有不臣之心。可结果呢?”
说到这里,晨露深呼一口气,难掩愤恨的情绪,倒是让许多人都不敢开口了,甚至垂头不语,当初进言废后的人,不少还在为官,且加官进爵了。
“贺皇后虽掌握实权,便是知尔等废后之决心,亦不曾为难百官。直到先帝下旨,贺皇后宁愿赴死,也要保留声名,不肯让大臣因她获罪。可朝堂之上,当初那些敢直言不讳的大臣,多数被打杀或暗杀,流放的亦不再少数。今日朝堂的官员,包括本官在内,有几人不是用这些人的鲜血铺就了自己的官位,可大炎国却被先皇治理成什么样,诸位同僚不曾看到吗?扪心自问,若是贺皇后在世,先皇能有机会做出这等天人共愤之事吗?”晨露激慨陈词,因她的身份是慕廉,这番话定是惹来无数人仔细的琢磨他真正要表达的意思。
“诸位同僚,先帝之子,如今只有靖王爷未被先皇所斩杀,这还不足以说明先皇的心胸吗?”晨露再度问话,声音洪亮的足以让百官听清,便是暗处有百姓,也定是听的一字不漏。
望着跪成一片的百官,晨露嗤笑,这些拿着俸禄的官员,没人敲打,是不会想的通透的。
“且不论各位大人如何看待女子掌权一事,亦不论贺皇后是否有犯上之心,这些不过是揣测,是千百年来男权至上所形成的弊端。可孟梁国骚扰我朝边关,方老将军遇刺归来,先皇未曾派人慰问,便是方老将军上了折子,先皇亦不曾加以理会,没有派一兵一卒去增援,置万千将士与子民生死不顾。若非方家忠心于百里王朝,百姓拥护方家军,今日幕城便是孟梁国的国土,各位亦然不知吗?”
晨露的再度问话,百官再度沉默,唯有殷儒简知情,可他身为将军,没有皇帝的圣旨,无法前去增援,心中亦是汗颜。
百官的无地自容,正是晨露想要的效果,可这些还不够,她必须把主子捧的更高,决不能低于前世。
“靖王妃是当朝一品官员不错,是老夫的女儿不错,可她只是言官,是诸位大臣口中不该上朝堂的女流。也正是她,独自一人,前去边关助方副将守城,化解了这份危机。诸位堂堂七尺男儿,可在江山危矣之际,有谁披甲上阵,为百里王朝尽过一份心力?”晨露这次的话,着实让这些人想当鸵鸟,把脑袋埋在泥土里都觉着丢人了。
并非不治幕城之危,只是涉及到自身利益,关乎自己的向上人头,那么远的城池,丢了一座又何妨,是方家军守城不利,与他们有何关系。
这,便是人性,当真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的最佳诠释。
晨露的话已经说完,这才望向脸色苍白的让她心疼的贺菱芷,对百里连城说道:“靖王爷,先行为靖王妃处理伤口吧。臣等冒犯,请王爷恕罪。”
跪在地上,晨露如今是慕廉,身为臣子该有的礼节,万万不能少了。
可是,晨露刚才的一番话,不知多少人对‘慕廉’刮目相看了。
庸碌无为,只知道用女人爬上龙床换取荣华的宰相,何时有了这样忠国忠君的胸襟?
但,这个问题只能意会,怎可言传。
“哼。”百里连城依旧不满,却没有再杀人的意思,只是抱着贺菱芷快步进了王府。
贺菱芷的情况算不上很糟,可处理的不及时,总归是多伤身子的。
在百里连城大步而去之后,殷儒简这才正眼望向晨露,一双犀利的眸子如同看向猎物一般,低声问道:“幕丞相今日的表现,让本将军刮目相看。”
“大将军过奖。”晨露面色不变,她的出头,不过是为了自家的主子,便是旁人误会她是为了功名利禄,想要讨好百里连城这个‘女婿’,亦无妨,背负骂名的不过是慕廉老贼。
若晨露流露一丝表情,殷儒简都会觉得那才是正常的,偏偏晨露面不改色,殷儒简的眼睛忍不住眯了起来,眼中有了寒意。
丞相,这个职位太重要,决不能再有半丝马虎,而外戚掌权,远比后宫参政的结果严重多了。
虽知贺菱芷的真实身份,但慕廉毕竟是幕瑾鸢的父亲,若是处理不当,便会拖累贺菱芷,这并非大将军所愿见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