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刚刚过去的五个多月,叶浅仍是一团乱麻,找不到任何方向——即便她已经身在飞去大洋彼岸的飞机上,心情却也没有得到丝毫的放松,登机之前,太后竟着人送来串钥匙,某栋位于离K大最近的别墅区的房子,是她的了。
这已经不是太后第一次送她东西了,上次是张七位数的支票,只不过是夹在离婚协议书里的。但这次却非太后主动下手,是叶浅故意去“招惹她”的。因为叶浅屡屡找陆晟领离婚证不成……
太后这样的聪明人,早知道现在的情况下更该隔岸观火,本无意插手——反正叶浅已经走定了,等她走了多少手段用不了,何必现在继续下手,反倒让他俩“共患难”起来,对拆散他们有何益处?
不过她也是低估了叶浅离婚的决绝和陆晟坚持的苦心。叶浅收到离婚协议书只是淡淡地签了个字,又寄送到以前的公寓。那张支票,她犹豫了很久,终于还是自己留下了。
为什么?难道她真的需要补偿?还是出国的花费确实不小,一时周转不开了?都不是。叶浅看到支票第一眼,恨不得直接撕碎,可她觉得那样太过歇斯底里,而且只会让她更加确定地知道自己还义无反顾地爱着陆晟。况且若太后知道了,必然又有后续动作,何苦呢?
还是还一张支票容易,反正她又不会用,等陆晟跟她离婚了,她再还也是一样。叶浅本来是这样想的,可看出叶浅离婚决心的陆晟却已经打定主意不见叶浅!是的,他曾日日守于楼下只期望见一面的人,他现在竟然躲着?
是的。看似完全相反的行为,却出于同样深沉的爱。陆晟明白,叶浅此去经年,如果现在放手,别说叶浅可能留在美国再不回来;就算她回来,怕也是物是人非——她这样固执,少不得要重新开始让他彻底死心,有这一纸婚书,她终究会收敛些的吧?还有太后那边,如果真的离婚,所有的压力就会重新布局,回海陵,找门当户对的新对象,接兰悦……陆晟想都不敢想。
所以,他一次次失约叶浅,想她也只能去工作室周围晃晃,想见她又要躲着她,谁又能明白陆晟心里的苦呢?一日一日,看着心爱的人越来越远,却不能做任何事情,包括她要走了,连去送她都如此卑微。
是的,陆晟在机场的,只不过,他再三犹豫,还是没有上前打扰叶浅和她妈妈的交流。他知道,叶浅不喜欢太过“dramatic”的剧情,他也知道,躲了太久的自己根本不知道此时应该如何挽留叶浅。人群里,他的目光送走了叶浅的背影,又送走了叶浅妈妈的背影,终于也只能选择一个人黯然离开。
九月的夏末秋凉里,走在已有落叶的小路,陆晟惊觉时间就这样溜走了。自叶浅搬走,每一天都只是前一天的重复,不似叶浅在身边时每一日都有每一日的活色生香。
只记得三月初叶浅爸爸走之前找他聊天,希望他不要给叶浅太大压力;五月份的生日没有叶浅陪,也没有回家,没有吃饺子也没有吃面;六月份就知道国家爱社科基金的项目申请下来,却仍旧不能引起心底的丝毫波澜;七月份收到叶浅寄送的离婚协议书,见了她一次,不欢而散;整个八月份都在躲叶浅……
陆晟,你的学术呢?你的弟子呢?你的事业呢?一样的上课,只不过眼神中再无以往的锐气;一样的查资料写论文,只不过是按部就班而非绝才惊艳。他还是他,他已不是他。
他们在一起的时间不到一年,却凭空生出这样多的流连。如果之前有人告诉陆晟,说他命里会因为一个小他十岁的女孩子辗转反侧,如坠云端,他一定不会相信。
遇见叶浅以前,他以为他的人生就会这样波澜不惊地走下去,既然事业上已经不可能再接受家里的安排,那就娶一个他们满意的人?反正过日子嘛,谁不都一样,不讨厌就是了,感情是可以培养的,他的教养和礼数足够他跟任何一个温良的女子过一辈子举案齐眉的生活……
可偏偏唐晓之走了,千回百转他竟然真的遇到了那个名叫叶浅的“非卿不可”。烟火人间嬉笑打闹之中,他才感受到也许自己一直以来都是错的,原来对一个人好,可以是完全出于本心的行为,而非囿于礼数的教养。原来为谁风露立中宵不止是一句矫情造作的情话,原来真的可以为了一个人的小小情绪引发心底的天翻地覆……
而所有的这些,在现实的压力面前仍旧不堪一击,不管他愿不愿意承认,他的出现给叶浅和她的家人带来了许多困扰和伤害,这不是一句“因为我爱她”就可以消磨的。所以,尽管他万般不舍,终究做不出要求叶浅为他留下来的行径。
未来在哪里,他和叶浅这段藕断丝连的关系,又会走向何方,陆晟也是满头雾水,无所适从。
他显然不是一个人在纠结,那边长途飞行中的叶浅,一样的辗转反侧,煎熬纠结。落地之后,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大陆在等着她,她逃离了陆晟,逃离了现实的压力,却没办法逃离自己的梦魇和心魔。
她还是爱陆晟的,那种蛮暴的热情让她不知所措。也正因为如此,她不得不离开,可大洋彼岸真的会有幸福在等她么?学位的压力那么大,“闲了”两年的学术神经真的受得了这样的压力么?会不会读了很多年都不能毕业?
其实叶浅只不过用一个更切实更直接的挑战取代了自己跟陆晟的那段纠葛,她选择主动承担重新开始的这样一份压力,好让牵挂陆晟的那根神经暂时放松。但那只不过是悬置了问题,并不是解决,因为,陆晟拒绝跟她离婚。
好讽刺,大洋彼岸,她还是陆晟法律上的妻子,真的可以不管不顾重新开始么?读书、写论文、交朋友、长途短途的孤身旅行?叶浅自己也没办法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