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也不为难你。”阎墨赟甩着衣袖说道,他再次看向放生池,然后问道:“母后和皓月这几日叨唠大师了。”
“太后娘娘一心向佛,这几日皆在寺中为陛下为天下苍生祈福,很是虔诚。不过皓月公主耐不住性子,偶尔走神,却也没什么大过错。”晋缘住持向阎墨赟讲述这几日沈涟漪和阎皓月在慈恩寺的情况,“原本太后娘娘只打算待三天,但太后娘娘说她跟慈恩寺的佛有缘便多留几日了。”
听着晋缘住持的话,阎墨赟轻点着头叹道:“自朕登基以来,母后一直待在城外敬明山上的明源寺,原本母后想一直待在山上,但母后年纪渐渐大了,朕若再将她留在山中寺庙,便不能尽孝,将来怕是会被天下人耻笑。”
“阿弥陀佛。”晋缘住持应了声,“陛下言重了,太后娘娘礼佛也是为陛下好,况且晋霖师弟同贫僧说过太后娘娘在明源寺的情况,贫僧想百姓若是知晓太后娘娘的这番苦心,定不会责骂陛下的。”
阎墨赟回头看着半身笼罩在昏黄灯火下的晋缘住持,他刚要开口,眼角的余光不巧瞥见一道黑色身影,他立即给藏在暗处的影卫一个眼神,影卫领命后将偷听者抓到阎墨赟面前。
晋缘住持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什么事,只见阎墨赟径直地朝被影卫所擒瑟瑟蜷缩在地上的人,看着那微微颤抖的身体,他眉头微微皱了下,“你是谁?为何会在这里出现,为何偷听朕和住持讲话?”
阎墨赟直勾勾地盯着那越发颤抖的身体,却没得到想要的回应,他用眼神给了影卫一个指示,影卫立即领命强制让地上的人抬头。
阎墨赟在看到那丑陋的脸时,心里微微一震,这感觉比不上对上那双熟悉的眼眸时给他的震撼感,虽然那眸中写着委屈和不安,但这眼神他太熟悉了,熟悉得几乎以为自己看到了贺兰萱。
“你是谁?”阎墨赟再一次问道。
相思眼神闪烁,她不敢再看阎墨赟,多看一眼破绽越多。她只不过是睡不着偷偷出来溜达溜达,没想到会撞见阎墨赟和晋缘大住持夜半聊天,他们倒是好兴致,她刚刚藏草丛中差点没被蚊子咬死。
结果没听到什么,就被阎墨赟眼尖的发现了,然后就变成这样了。她在想她是不是那传说中一孕傻三年,不然怎么会被阎墨赟发现?
这时,晋缘住持过来解释说:“陛下,这位女施主是随太后娘娘的一位故人到小慈恩寺的,她是个哑巴,不可能回答陛下问题的。”
听到晋缘住持的话,阎墨赟看着相思,问道:“大师说的是真的?”
相思听后猛点着头,她希望阎墨赟能立即让她走。
但阎墨赟似乎还没让她走的打算,“大师,她刚刚偷听朕同你的谈话,这事又该如何解释?”
晋缘住持一下子被阎墨赟问住了,相思在听到这个问题后,她随手拿起脚边的一块石子儿,在地上写字,“对不起,我睡不着出来散散心,不是有意听你们谈话的。”
不管阎墨赟信不信,她也只能这样解释。
阎墨赟叫影卫找来灯笼照着地上的字,他眉头再次皱起,“朕暂且信你。”
“多谢。”相思在地上写道。
相思以为阎墨赟要放她走了,没想到阎墨赟问了句,“你叫什么名字?”
相思愣了下,晋缘住持刚要帮相思解释时,相思低头在地上写道:“哑奴,小姐叫我哑奴。”
“哑奴是吧?”阎墨赟轻笑着重复道,“回去后不许告诉任何人见过朕。”
相思听后立即点头表示知道。
在阎墨赟的示意下,影卫放开了相思,得到自由的相思慌忙地从地上爬起来,她给阎墨赟和晋缘住持鞠了躬,然后头也不回地跑了。
阎墨赟收回视线,转头看着晋缘住持,“天色已晚,大师早些歇息。明日朕会派人来接母后。”
晋缘住持轻点着头,道:“夜深露重,请陛下小心。”
“大师不送。”
说着,阎墨赟转身没入茫茫夜色,晋缘住持站在原地,直到见不到阎墨赟的身影,他才轻轻一叹,转身离去。
相思想逃命一般往住的地方跑去,当确定阎墨赟不会追来后,她放慢脚步,整个人靠在墙上大口喘气,她下意识地抚摸自己的腹部,在毫无预计的情况下见到阎墨赟,她真的慌了。
今夜她确实是睡不着出来散心的,但在听到熟悉的声音后,她怀着好奇过去了,认出阎墨赟的背影时,她心里浮现一丝惊喜,他们才多久没见,她竟如此想他,因想看看他,所以在不知不觉中靠近了,结果就被阎墨赟发现了。
有一句,尤烨问对了,只是当时她回答说她也不懂,是啊,她也不懂自己为何如此爱这个薄情的男人,前世的贺兰萱为他做那么多,最后落得个人头落地的下场,那相思呢?相思会是个怎么样的悲惨结局?
嘴角慢慢勾起一抹惨笑,她在笑自己痴笑自己傻,竟愿意为一个男人牺牲两回。
突然,一只修长的手从后面紧紧地拉住相思,陷入沉思的相思被吓到了,她僵直地站在原地,不敢回头。
“萱儿,是你吗?”
只听到阎墨赟在耳畔如此问道,相思轻轻闭上眼,一行清泪从眼角落下,她背对着阎墨赟摇着头。
“如果不是,为什么你有双跟萱儿一模一样的眼睛?”阎墨赟静静地问道。
相思好不容易将眼泪咽下,她鼓起勇气转身面对阎墨赟,然后反抓住阎墨赟的手,在阎墨赟手心写道:“对不起,你认错人了。”
但阎墨赟似乎没将她写的字放心上,紧抓着她的手不放,还往前走了一步,相思见状往后退了一步,看出相思的窘迫后,阎墨赟突然笑了,他放开相思的手,说:“对不起,吓到你了。”
相思愣愣地看着阎墨赟,摇了摇头表示没被吓到。
阎墨赟的视线一直停在她脸上,相思被阎墨赟的视线搞得心里毛毛的,她相信阎墨赟是不可能认出她来,不是因为容颜的改变,而是她在这层改变上增加了伪装。她自认不是易容术天下第一,但她的易容术不是人人都可解的。
“你脸上的伤能好吗?”
突如其来的一问让相思再次糊涂了,阎墨赟见她没反应,上前要抚摸她的脸,相思见状立即后退,她用手轻轻捂住自己的脸不让阎墨赟触碰。
阎墨赟知道自己的行为很唐突,他解释说:“对不起,在下不是无意冒犯姑娘,在下认识天下最好的大夫,可以帮姑娘治脸上的伤。”
相思边摇头边后退,她的意思很明确不接受阎墨赟的好意。
“你……”阎墨赟轻叹道,“今夜在下吓坏姑娘了吧,夜深了,姑娘还是早些回去休息。”
相思偷瞄了阎墨赟一眼,确定阎墨赟讲的是实话后,她转身再次撒腿跑了。
阎墨赟没有追上去,但此时他身后多了一个人,“陛下,这就是芙蓉带进姝缘楼的那位妇人。”
阎墨赟回头瞥了沈光一眼,“确定是她?”
沈光点着头肯定应道:“属下亲自去过一回姝缘楼,虽是远远地看过,但那张被毁的脸,属下绝不会认错。”
沈光见阎墨赟陷入沉思,他再次开腔道:“陛下,需要属下再去试探吗?”
良久,阎墨赟摇头道:“不需打草惊蛇。”
说着,阎墨赟回头看着相思消失的方向,他轻轻地闭上眼,看到那双眼睛,他第一个喊出的是贺兰萱的名字,但他脑海中闪过的是相思的脸。
他一直认为相思有一双跟贺兰萱很像的眼眸,现在一看,果真一模一样。
“明日你让人潜入护送太后回宫的卫队,朕想知道一点事。”阎墨赟看着沈光,说道。
沈光对上阎墨赟深邃的黑眸,他立即应道:“属下遵命。”
阎墨赟的嘴角微微上扬,沈涟漪即将让芙蓉以薛家的名义入宫陪伴阎皓月,但芙蓉入宫后会发生什么,他已经算计到。
他本想让晋缘住持帮忙算一卦,但现在不需要了,他心里已经有答应了。
相思推门进去后,快速将门关上,她背靠着门板大口喘气,在确定阎墨赟没有追上来后,她稍稍松了口气。
不知想起什么,相思的手轻轻地覆盖在眼睛上,阎墨赟当着她的面儿说这双眼睛跟贺兰萱的很像,甚至令他将相思误认成贺兰萱。
相思僵直地站在原地良久,她动了,慌乱满屋子找镜子,最后想起来芙蓉说担心她见到自己此时丑陋的容颜会自杀便将屋子里的镜子叫蝶儿收走了。
最后相思点了盏灯,看着映在水盆中的面容,她仔仔细细打量她多加的那层伪装,即便用手去摸也不一定能摸出来此时她脸上哪部分是真的,哪部分是假的,更不要说这张脸像谁了。
这张既不像相思,也不像贺兰萱的脸……难道真的是这双眼睛在作怪?
想着,相思的手直直地戳中水面上那双眼睛,波粼在烛光中荡漾着,许久,她站直身快速将桌上烛火吹灭,然后躺回床上闭眼假寐。
渐渐地,心绪平静下来,她睁开眼静静地看着床梁,再慢慢地闭上眼睛,明日沈涟漪会带着芙蓉入宫,她能不能随着一起去尚未定数。
沈涟漪看到她的第一眼,她以为沈涟漪从这双眼睛看穿她,但事实上并非她所担忧,倒是晋缘住持也许认出她来。
想着,相思的思绪慢慢涣散,再如何设想,明日会发生的事依然会发生,只是她如果随芙蓉入宫,她应从何获知归仲珩回越歌的消息?
或者明日她索性逃了,潜伏在越歌等归仲珩出现。
归仲珩定会回越歌,她一直相信。
次日清晨,相思是被核儿叫醒的,相思揉着隐隐作痛的太阳穴看着核儿送来宫婢衣裳,她不解地在纸上写道:“这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