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了,她还要再待三年吗?可普天之大,她哪儿都不想去啊。
指尖轻轻拨弄着琴弦,这把凤尾琴是相思亲娘留下的唯一一件未被损毁之物,一直陪伴相思左右,即便相思入宫也哭喊着带着这把“晦气”之琴。外人不知:相思虽傻,却懂乐律。
想着,相思的兴致又来了,她摇曳着裙摆坐于琴边,弹一曲《在水一方》。
夜渐渐深了,魏仓静悄悄地走到烛火边,他用细长的杆子将倒下的烛芯轻轻一挑,让烛光更亮些。
然后他安静地走到桌边,开始整理收拾桌子,原本正批奏折的阎墨赟突然抬起头看着魏仓,问道:“今晚该去哪了?”
魏仓立即恭敬地应道:“回皇上,今晚是去淑妃娘娘那儿。”
阎墨赟听后,没有回应,魏仓偷偷地瞄了阎墨赟一眼,可惜阎墨赟的神色丝毫未变,直至今日魏仓仍然看不懂阎墨赟的脸色,每回只能见机行事。
阎墨赟刚想回应说晚上就去祝淑妃那儿,突然想起傍晚时危天临说的话,他立即改变了主意,“派人去通知,就说今日朕身体不适。”
这话魏仓听懂了,他立即躬身应道:“是,皇上。”
御书房内忽然冷寂下来,魏仓听令行事准备派人到祝淑妃的馨媛殿通知此事。
结果他没走几步,阎墨赟开口道:“明日又是去哪儿?”
魏仓立即停下脚步,转身恭敬地应道:“若今日皇上未至馨媛殿,那将会延续到明日。”
阎墨赟沉思了会儿,对魏仓说:“明日,朕要去冷宫看看。”
魏仓得到一个非常意外的答应,他有些惶恐地看着阎墨赟,他为难地说道:“可昭仪娘娘早在三年前就被皇上您剔除侍寝资格,当时您再三跟尚寝大人强调了此事,奴才至今历历在目。”
不是魏仓记性多好,而是这件事实在太令人难以忘怀了,就算前朝宫闱也不曾有过这等事,三年前阎墨赟迎相符相将军三女相思入宫,封相思昭仪,新婚当夜,相昭仪吐了阎墨赟一身,阎墨赟憎恶地丢下相昭仪不理,当时便下令将相昭仪丢入冷宫,并严令尚寝局不得安排相昭仪侍寝,而后宫中再无相昭仪的消息。
若非今时阎墨赟提起,魏仓都忘了宫中还有一位昭仪娘娘!
“魏仓,你越来越放肆了,竟敢质疑朕的命令。”
阎墨赟散发的寒气比这天还冷,魏仓吓得立即跪在阎墨赟面前,连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皇上恕罪,皇上恕罪!”
阎墨赟看着魏仓的孬样,他冷哼一声道:“下去。”
“谢皇上。”魏仓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阎墨赟眉头紧锁,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这时已二更天了,他完全失去批奏折的兴致,这时他再次想起危天临说的话,也许……
想着,阎墨赟离开御书房往冷宫的方向而去。
阎墨赟的轻功就算武功最高强的侍卫都追不上,他踏雪无痕悄无声息地来到冷宫。站在门外能听到里面传来的阵阵琴声,他带着几分疑惑跃入墙内,看着院中破败的景象时,他的眉头微微皱了下,这样的地方能住人吗?
带着这样的怀疑,阎墨赟寻着琴声来到西侧,他站在暗处,透过未关的窗看进去,抚琴的是位背对他的白衣女子,她衣着的单薄令他有些讶异,但很快他明白抚琴之人便是昭仪相思。
此时这般景象与三年前的匆匆一瞥有几分相像,却异于新婚夜所见。心中疑惑越来越深,阎墨赟想走近看个究竟,但白衣女子似乎累了,停止抚琴,然后转身去取了碗什么,继续坐在琴边,这落寞的背影,阎墨赟竟觉几分熟悉。
白衣女子将那碗东西吃下,将碗放回原位,这才想起未关的窗,朝这边走来。
暗处的阎墨赟站在原地,看着面上无多余表情的白衣女子,当窗户在他眼前关闭后,阎墨赟才回过神,那真的是昭仪相思吗?或许明晚就有答应了。
第二日,平日比较照顾冷宫的李公公像得了天大的喜事,领命跑来冷宫报喜。
何莲知道李公公为何而来后,她很是高兴,当李公公提出要见相昭仪时,何莲却为难了,她告诉李公公说:“昨夜娘娘命奴婢在巳时之前勿去惊扰。”
李公公跟相思打了三年交道,自是明白相思非传闻那般痴傻,却也不好伺候,“成,反正这会儿空闲着,我就在这儿等会儿。”
相思说巳时就是巳时,何莲过去帮相思梳妆时,提到在殿中等候的李公公,“娘娘,李公公来了。”
镜中的美人儿闻言面色未改,“有何事?”
何莲原本想直接跟相思说喜讯的,掂量再三她并提及,“奴婢不知。”
相思瞥了何莲一眼,再看看镜中的无双容颜,“行了,戴再多佩饰也无人欣赏。”
“可是……”何莲想反驳却被相思给瞪回去,她毕恭毕敬地应道:“是,娘娘。”
今日相思依然是一身白裙,但相较于昨日单薄,今日这身让人见着暖和多了。
何莲紧跟在相思身后来到殿中,李公公见到相思时立即下跪行礼,“奴才拜见昭仪娘娘。”
相思颌首,淡淡地应道:“不必多礼。”
“谢娘娘。”李公公站起身来,他这才将喜讯告知相思,“恭喜昭仪娘娘!”
相思眉头微皱,问道:“喜从何来?”
李公公面带喜色地说道:“娘娘,皇上已经下令撤回侍寝禁令了,据说今晚皇上会驾临冷宫。”
这下,相思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她不置信地问道:“此事当真?”
“真真的!”李公公高兴地说道。
“那我明白了。”
相思的反应十分平淡,这让何莲难以捉摸,送走李公公后,何莲看着面色平静的相思,不解地问道:“娘娘,不高兴?”
“哦?”相思看着何莲,问道,“为什么这样问?”
突然对上相思冰冷的美眸,何莲的话差点说不出口,但她见相思未生气,她提起胆子说道:“娘娘,侍寝是好事啊,宫中哪位娘娘不求着皇上恩宠。”
相思听后,面若冰霜,“何莲,皇上恩宠很重要吗?”
何莲知道相思生气了,她立即跪下求饶道:“娘娘恕罪,奴婢只是希望娘娘在宫中过得不那么憋屈。”
相思转身背对何莲,“也对,我若得皇上恩宠,对你而言也是好事,但这真的是好事吗?”
相思不相信阎墨赟会无缘无故地要她侍寝,慢慢地,相思闭上眼,她回想起昨日回来时的一幕,然后她哈哈大笑起来,从未相思笑的何莲被吓得跌坐在地上,她惶恐地问候道:“娘娘,娘娘,您没事吧?”
相思收起大笑,转头看着何莲,“今晚,开着大门迎皇上。”
相思态度的转变让何莲更加不安,她抬头看着相思一脸的平静,她开始担心了,“是,娘娘。”
听着何莲的应答,相思头也不回地走了,她得寻一处僻静之处,才不会被气死。
危天临,你做得实在很好!相思几近咬牙地想着。
屋外又下雪了,御书房的门口一个小太监附在魏仓耳边不知说了什么,魏仓了然地点了点头,吩咐小太监将事情办好即可,小太监领命退下后,魏仓回到舒适温暖的御书房内。
他步履轻盈地来到阎墨赟面前,“皇上,已按您的吩咐通知冷宫的昭仪娘娘,尚寝大人那边也全部安排妥当了。”
原本被老臣们的联名奏折气到的阎墨赟缓缓地抬起头看着魏仓,他眉头微皱了下,这才想起他昨夜临时做的决定,现在他对冷宫的昭仪相思没了兴趣,不过既然已经安排妥当了,他可以去稍微看一下。
阎墨赟将令人生气的奏折扔一边,对魏仓说:“去冷宫。”
“是,皇上。”魏仓恭敬地应道。
御辇早早地在外面备好等着了,当魏仓撑着伞送阎墨赟出现时,一众太监宫婢纷纷跪下行礼问安,阎墨赟不予理会,在魏仓的搀扶下上了御辇后,魏仓打手势让众人起身。
大伙儿如梦初醒,各司其职,一行人往皇宫最僻静的地方,冷宫而去。
从一早知道晚上皇上会来,何莲就忙晕了头,午时过后,尚寝局派人到冷宫来,何莲第一次见到这种阵势,委实被吓到,但很快地在司设等大人的教导下,她明白作为娘娘身旁的宫婢在侍寝时应该做什么。
何莲一直不敢直视相思,因为相思不喜人碰她的身体,平日里她也只服侍相思更衣,而今日未到申时,相思就被尚寝局的人扰乱了午休,一行人服侍相思沐浴更衣,后来司衣司的人带着新制的衣裳过来帮相思更衣,想来相思一定很生气。
何莲站在一旁胁从帮忙,她也第一次见到相思打扮如此明艳,她不禁感叹,相思不愧是越歌城最美的女子,像她伺候相思三年,有时平日里偶然间还是会被相思的容貌惊到,就不要说今日突见相思的尚寝局和尚服局的人了。
冷宫第一次这么热闹过,这对何莲来说算是积累经验,她相信这回她家娘娘一定能从冷宫出去,在后宫中抢占一席之地!
夜渐渐深了,冷宫也慢慢地恢复平静。
何莲像个傻子一样候在大门口,想第一时间知道皇上的到来,可这天着实太冷了,她在门口等了半个时辰就熬不住退回殿中。
相较于了何莲的焦急,相思十分淡然。
她不是第一次经历这种繁琐的事,三年前新婚之夜,她清楚地记得阎墨赟见到她露丑相时眼中的憎恶,那是她想要的,她不需要他的恩宠,她只想守着一方净土,在角落静静地注视他。
此时像新婚妻子一般静坐等阎墨赟临幸的她看起来很傻气,三年前的那夜,她是故意的,而三年后的夜晚,她已经没了恶作剧的心情。她心里清楚,一次作丑可令人厌恶,次次作丑便是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