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这段过往时,沈轻轩的眼中不可避免的浮出巨大的悲伤,那滚滚而来的绝望和惨痛似乎要将他淹没,让他的整个眼中都蒙上一层浓重的血色。
这也是慕白第一次听他说起那些沉痛悲怆的过往,不免有些讶异的抬头望着他,眼底也蒙上一层淡淡的悲色。
“我踩着我的国人们,踩着我的至亲的白骨和鲜血活下来,从那一刻起我就明白,我背负的,不仅仅是我自己的性命,更是我死去的父兄的性命,是苍云国王室的性命。阿白,我的性命,我的人生,甚至是我的感情,从来都不是属于我自己。”
那一刻,沈轻轩的眼睛里带了点迷惘和悲伤,但更多的,是铺天盖地的绝望和无力。
“我母亲自那场变故之后,变得冷漠而严厉,我的剑法,谋略,什么都要做的最好,一旦稍微有些瑕疵,母亲总是用那样冷漠的可怕的眼神看着我,没有安慰,也没有责备,只有无尽的冷漠,就好像我不是她的孩子,这世上唯一血脉相连的亲人,而是害得她国破家亡的仇敌。”
沈轻轩笑的有些苍凉,“阿白,你说我进退得宜,计算分明,可是我的人生早就严密的规划好了,我根本就没有做选择的权利。”
他看着慕白,眼底带着千百遍难以描摹的深情,就好像那时候他夜半翻墙会佳人,为慕白簪上一支艳丽芍药,眼底是那样真心的温柔和爱意。伊其相谑,赠之以勺,可是他不知道,芍药花还有另一个名字,叫做将离,将离,将要别离,多么美丽又凄凉的名字。
“阿白,可是你,却是我严密计划里的一个意外,我带着沈轻轩的面具生活,我冷漠、无情又残忍,沈轻轩却对所有的人都是温柔的,哪怕是对路边的猫猫狗狗都是慈悲的不忍的,时间长了,就连我自己也分不清,我究竟是云轩,还是沈轻轩。”
“我每个笑容里都带着算计,从来不交付自己的真心,可是沈轻轩,却竟然真的爱上了你。”沈轻轩眼睛里现出一种深深的矛盾与挣扎,“我不能允许自己有所软弱,沈轻轩也不可以。”
沈轻轩眼底显出深切的痛色,慕白深深的看着这双自己曾经无比熟悉的眼睛,心口突然一窒,刺刺的疼,原来在他毫不犹豫的将长剑刺进她的肩头时,当他将她扔在冰冷黑暗的牢房里看着她痛苦的死去时,也并不是只有她一个人在痛苦在难过,他受的煎熬,也未必比她要少。
这些复杂的情绪到最后却只化作一声长叹,“轻轩,如今再说这些,又有何意义?”
沈轻轩有些慌乱的拉住慕白的手,“阿白,你再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我会好好的保护你,不再让你受一点伤害,我会比任何人都对你更好。”
慕白直直的凝视着他的眼睛,“那你的复国大业呢,你死去的国人亲人呢,你的母亲呢,你真的能放得下吗?”
沈轻轩犹豫了一瞬,“我会保护好苍云,我也会保护好你。”
慕白缓慢但是坚定的抽出自己的手,看着沈轻轩,面上浮出一点古怪笑意,“你错了,你不能,你保护不好我。”
“其实你早就做出了选择不是吗,在你拿起剑的那一刻,你的心,早已做出了选择。你爱上了我,便有了软肋,而你选择了亲手毁掉你的软肋,不正是逼迫自己不要回头吗?”
慕白眼中浮起一点残酷的冰冷来,艳丽而冷酷,“你明明清楚,你和我,再也不可能回到过去了。”
沈轻轩不是不爱她,只是那爱里,参杂了太多其他的东西,再也不是它原本的模样了。慕白不怪他,不恨他,只是,再也无法像从前一样爱他了。身上的伤虽然好的了无痕迹,但发生过的事,却不可能当做没有发生。
沈轻轩大约真是气的紧了,眼睛都红红的,“那季斐呢,你爱他吗?”
“也许吧。”慕白无所谓的摇了摇头。
“季斐是什么样的人你不知道吗,今天他对你好,你就是要天上的月亮他也去给你摘,明天他不喜欢你了,看也不会多看你一眼,你以为他真的爱你吗!”沈轻轩已经有些气急败坏。
慕白突兀的笑了一声,“至少他现在没有伤害过我。”
沈轻轩的情感已经战胜了理智,他没有办法想象,曾经那样温柔的只注视着他的眼睛,以后也会对着别人笑意盈盈,光是想想他就要发狂,就算死了也会嫉妒的从坟墓里跳出来。
他一把拉住慕白的手,径直的吻上她的唇,她的唇柔软娇嫩,带了点极淡的优昙花香,将沈轻轩仅剩的一点理智也烧了个干净。
慕白愣怔了一秒后拼命地想推开他,却没能推动分毫,他的气息疯狂的涌进鼻腔,强硬的撬开她的齿关,好像要把她融进他的身体里似的。
慕白怒极反笑,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的咬了下去,血腥味迅速蔓延开来。沈轻轩吃痛,下意识的一松手,却瞥见慕白那样冰冷的眼神,她鬓发微乱,唇角还带着一缕血迹,面色却没半点潮红,眼神里是那样清楚的冷意和抗拒。
沈轻轩被那眼神看的一惊,像一盆凉水兜头浇下,苦笑道,“阿白,你终究还是恨我了。”
慕白头也不回的从他身边走过,只留下一个窈窕的,端庄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