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似乎很凉,吹起我脑里像谜一样积聚着的雾,远处海鸥的啼声似乎在我的耳边泣血哭叫,一个粉嫩,略显苍白的婴儿安静的躺在紫红的杜鹃花丛,我握住了他的小手,他胖乎乎的手指湿湿的,我不舍的亲他:“孩子,别哭,别哭……”
“安好……”是邓梓安的声音,他向我走近,却被阿明挡住,他的双眼血红,我本能的向后退:“你走开,你走开,不要过来,对梓安,不要……”
过来……那个词未曾说出,我便失足向下急坠向无边无际的海里。
从高高的海崖向下落,昏黑的天际明明暗月无光,我却依然看到了那一树红得像血的凤凰花,饮血啼哭的杜鹃红……
那一个如神衹一样俊美的男人,与我纠缠了两世的男人,我在落下的那一刻望清了他的笑脸。
他在带着海洋特有的咸味的海风中,那双宽厚的大手在我的面前轻挥,他说:“安好,这一次,我们在一起……”
我心满意足的闭上了我的眼睛,热带海洋的气流从我的腮边吹过,冰凉刺骨的海水把我渺小的身躯完全淹没。
在深海那不长的被掠夺呼吸和意识的时间里,我才明白,这短短25年间,我竟做完了两世的幻梦。
那对常人来说,或幸福或凄惨,或长久或短暂的一个轮回,于我却是装载着无尽痛苦的前世今生。
那个叫叶墨的男子,在4年前眼巴巴的看着我跳海的男子,今天再一次看着我在他的身边飞跃而下。
这一次,他伴着呼呼的风声与我相随。我以为,我们会一起下地狱。那样的话,我一定会在黄泉路上好好的问他:叶墨,与我纠缠的两世,你可曾后悔过?
不堪的前世,疼痛的今生,我都只与你纠缠、痛爱。
这是我的宿命,你的劫数。
医院的病床边,叶墨手里握着的手微动了一下,他抬起一直低垂的眸子,看到了眼前那张苍白却不改秀丽的脸。她的大眼睛眨着,定定的望着雪白的天花板,良久之后,她转着眼眸,迷糊的问他:“我在哪里?”
他把脸凑近她,嘴唇贴着她冰凉的脸珠:“你在医院。”
“啊?我又生病了?”
叶墨皱了皱眉头,微讶的看着她:“珠珠……”
“我又生病,让你担心了,是不是?”她捉紧他的手,看了看四周:“小猪呢?他不来看妈妈吗?”
“哦,他刚刚才回家的。他一直吵着要留下来陪你,我怕他累坏,便让阿明送他回去了。”
“嗯,我想他。从来,没有这么的想他。”她把头埋进被单里,长长的叹息着,仿佛那种思念正在把她填满。
他把她的手怜惜的托起,亲了一亲:“你要是想小杜,便早点好起来,我们回家,你们就可以,一起荡秋千。”
“嗯……”她重重的点头。
医生办公室,林主任看着手中的病历,神色凝重:“按照病人现在的表现,的确有可能再次失忆。”
“你是说,她又失忆了?”叶墨轻轻的握紧了手掌,不让林主任看出他的紧张:“可是,她记得我,记得小杜……”
“但是,她不记得自己为什么受伤。医学上有过这种案例,病人只是局部的失忆。也就是忘记了某一段时间里特定发生的事。可能是因为脑部的损害,也可能是因为心灵潜意识的抗拒,医学上也很难解释。而且,你太太曾经有过类似的病史。”
叶墨眉间的郁结稍松,迎着窗边吹来的冷风:“也好。她能忘记了,就最好。”
“对了……”林主任善意的提醒他:“以你太太的身体条件,最好还是暂时不要怀孕了。”
“我明白的。”
钟怀珠与叶墨回到家中,小猪便扑了上来,被叶墨白了一眼,小家伙又赶快跳开,搓着小手掌问:“妈妈,你好一点了吗?头还痛吗?”
钟怀珠冲上去一把便抱起了小猪,抱着掂了掂重量,泪水盈眶:“小猪啊,我的小猪……”
小猪望了一眼父亲恶狠狠的脸色,推了推钟怀珠:“妈妈,你身体还没好,让小杜自己走吧。”
“不,妈妈想抱抱你。”她是始终不肯放下。叶墨没有办法,眼见她单薄的身子飘飘摇摇,咳了一声,冲着小家伙喊:“来,爸爸抱……”
小猪赶快从钟怀珠的怀里挣扎着下来,却抱着钟怀珠的腿:“妈妈不舒服啊,要不让小猪抱你吧!小猪……长大了,要抱妈妈……”他一边说话,一边好认真的想把妈妈拦腰抱起,奈何他小小的身子,小小的力气,只忙得满头大汗,妈妈还是纹丝不动。
叶墨只觉好笑,眼见钟怀珠被小猪抱得无奈又甜蜜,嘴角流露出多日不见的甜笑,便也上来,把钟怀珠横抱起来,对着小家伙微笑道:“你看,妈妈只有爸爸才抱得起。”
后面的小人儿嘟着小嘴:“我也能抱起的,明天……就可以了。”
钟怀珠从叶墨的胸前向后伸出头来,对着小猪甜甜的鼓励:“小猪要抱妈妈,好好吃饭就行了。”
小猪蹭蹭蹭的冲到前面,对着叶墨握起了小拳头:“爸爸,我一定好好吃饭,明天抱妈妈。”
无限温馨的回房,残阳照着暗色的玻璃窗。
小猪虽然好好吃饭,但却还是没有办法“明天”便抱得起妈妈。妈妈便每天都鼓励他:吃饭饭,明天就可以了。
明天复明天。
钟怀珠已经很郁闷,搅着面前的姜酒鸡汤,愁容满面的望着面前的叶墨。
“老公……”甜腻的哀求的声线,面前的男人却不动声息:“嗯,很好吃是吧,吃完这一碗。”
“我又不是生产后坐月子。你不是说我只是不小心坠海吗?干吗吃这种菜单,还天天吃?”
叶墨眼睛抬都没有抬:“你血虚,这是中医师精心调配的餐单,你得听话。”
“医院里的陈医生说我,流了不少血。可是,我全身都没有伤口,老公,我是哪里出血了啊?”
“嗯……”他沉思着,放下了手中的报纸,亲了她一口:“很难吃吗?”
“也不是难吃,就是天天吃,龙肉都会没胃口。”
“那好,我陪你吃。”
“真的?”
“真的。”
“那你也得天天吃,我吃多久,你就吃多久。”
男人叹了口气,却只温柔的道:“好吧……”
于是,每天的姜酒鸡汤一式两份,每天摆了上来。一个月后,叶墨的青春期再次出现,脸上平生第一次,出如此多的青春痘。
就连喉咙都痛了几天,打了三天的点滴。
钟怀珠好内疚的望着他:“是我不好,害你受罪。”
他微笑,把她拥进怀里。
她懒懒的望着他:“可是,为什么我吃了那么多都没事?”
“你是女人啊……”
哦,只是女人而已。
钟怀珠任晓玲拖着她的手,泪眼汪汪:“钟怀珠,你这没良心的。一病就是一个多月。”
钟怀珠的眼睛也湿湿的:“晓玲,你想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