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量了这两人一眼,但见她们衣饰光鲜,便知不是出自普通人家,其中一人更是华衣锦服,珠环玉佩,想来定是大户人家的小姐,旁边的,应该是她贴身的婢女。单看这主仆二人的穿着打扮,倒不似是做出此等无礼举动之人。
华服女子从进得门来便一直低头不语,我正纳闷她们到底意欲何为,那位婢女走上前来先开了口:“柳公子,您身边的这位姑娘看着很面生呢,不知是哪位府上的小姐?”她说话时高傲的斜睨着我,眼神明显充满敌意。
我并不认识这二人,见得她们后更没开口说一句话,怎的这婢女却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避开来人不善的眼光,我瞅了瞅对面的柳蒵笙。
对这主仆二人的举动,他好像并不意外,嘴角微微扯出了一抹淡淡的笑,吐出的话带着冷漠与疏离:“我柳蒵笙和什么人来往与旁人无关。”他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看那两位女子,而是脸向着我这边,举止亲昵的往我碗里布着菜,仿佛这地方除了我们再没有其他人的存在。
我瞧着那婢女的脸气的由红转白又由白转红,心里暗爽,谁让她一上来就没给我好脸色!我又将眼睛悄悄瞟向那位小姐,只见她面色苍白,紧咬着下唇,眼眶还微微泛着红。奴才这么伶俐,主子倒是个楚楚可怜的。
那婢女见自家小姐显然一副受了打击的模样,更是着恼,向着柳蒵笙愤然道:“柳公子,我家小姐怎能算是旁人,你……”
“我与你家小姐并不熟捻,还望二位不要打扰他人用饭的兴致。”柳蒵笙语锋渐转凌厉,那双清澈的眼眸自始至终都没有看她们任何人一眼,即使那位娇滴滴的可人儿双眼含着泪花,目光透露着期盼的望着他,他也完全不曾察觉一般,没有丝毫动摇。
终于可人儿再也受不住此般冷遇,以袖掩面,扭头逃出了厢房。婢女见自家小姐走了,向着柳蒵笙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放心不下,一跺脚,追着跑掉的那位,也离开了。
厢房内,又只剩下了我和柳蒵笙二人。一时间,两人无话,气氛有些微妙。
我决定打破这僵持的局面,试探性的问道:“她们是谁?”
“无关紧要之人,幽幽不用理会,快吃吧,一会菜该凉了。”对于我的疑问,柳蒵笙轻描淡写的揭过不提,举筷夹起一大块鱼肉放到我那已经堆满各种菜肴的碗里,笑眯眯的示意我吃。
虽然他表现得与平时无异,但我隐约还是觉着气氛有些不对劲,但既然他不愿意说,我也不好继续追问,只得闷着头吃饭。怪的也是,此刻我吃的还是那鱼,口里却没了滋味。
食不知味的吃完饭,柳蒵笙要拉我去逛夜市,我有点提不起兴致,怏怏的道:“天色已晚,还是回道观去吧。”
柳蒵笙见我拒绝果然露出失望之色,我心中有些不忍,但答应他吧,又觉得胸口憋闷,实在不想让他称心如意。
当我还在犹豫不决,柳蒵笙突然在一旁叹息道:“我听说今晚西郊河边有人放焰火,幽幽此时走掉岂不可惜?”
“你说什么?!”我不可置信的瞪大了双眼。
焰火?居然有焰火?要知道集市也许经常有,但焰火不常有,在我有限的认识中,也明白这种机会简直是可遇而不可求,如果这次错过了,下次可就不知道得什么时候了。
“我说到城郊看焰火,幽幽可要去?”见我很感兴趣,柳蒵笙故意卖起了关子。
“要要要!当然要!”我生怕他反悔,急急扯着他的袖子就要走。
衣袖被我这么一扯,柳蒵笙也不抗拒,乖乖的跟着就走,脸上露出别有意味的笑容,“幽幽不必着急,跟着我走便是。”一个箭步,柳蒵笙走到了我前面,就这么任我拽着他的袖子,领着我往镇子的西郊走去。
“你说这会有人放焰火?”我看着黑漆漆的西郊河边,满腹疑窦的问柳蒵笙。
“当然。”面对我的怀疑,柳蒵笙倒是回答的斩钉截铁。
可是我环顾四周,这西郊静的出奇,只有河风滑过水面发出呜呜声,明显除了我俩再无他人。
照理说,这么难得一见的焰火,但凡有人听到消息都会赶来凑这个热闹才是,怎么可能会是如此萧条的场景?如此想来,答案就只有一个:我被柳蒵笙耍了,这里根本就不会放什么焰火!
思量到此,我不禁朝柳蒵笙怒目而视。挨着了我的刀子眼,他却只是朝我耸了耸肩,摆出一副不明所以的无辜神情,这套路还真是越用越娴熟了。
我正准备出言相讥,柳蒵笙却开口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幽幽之前可是为何闷闷不乐?”没有料到他会有此问,我疑惑的转过脸看向他,正巧迎上他那双澄澈无波的眸子,在此时迷蒙的夜色中,他的眼闪耀如明灯,远胜过天边最亮的星子。
我看得出神,一时间竟忘记了回答。柳蒵笙看着我呆滞的憨样,俊脸扯出了一抹狡黠的笑容,语气轻柔的说道:“幽幽可是为我吃醋了?”
正好一阵凉风迎面刮过,我顿时清醒了过来。“嗯……”我低头沉吟了片刻,捋着下巴一脸正经的问柳蒵笙道,“吃醋?这么说来……咱们晚饭好像有道醋蒸鸡,算不算吃过醋?”
很明显,呆滞的人轮到了柳蒵笙,听到我的回答,他愕然的张大了嘴,好半晌没能吐出一个字来。
“你倒是说话啊,算还是不算?”我朝他推搡了一把,他这才缓过劲来,意识到还有人在等着他答话。他无奈的摇了摇头,看着我不无痛心的说道:“倒是我失误了,是我忘记幽幽久居深山,不谙世事,你且先听我好好给你解释,再回答不迟。”我顺从的点了点头,因为我心里也确实有些好奇,不妨听他一说。
见我作出聆听状,柳蒵笙便又继续道:“这我之前讲到的吃醋和嫉妒是一个意思……”
“你说吃醋就是嫉妒……我嫉妒?”听到他的解释,我却更觉疑惑,不禁脱口而出打断了他的话。
“幽幽之前一直闷闷不乐,难道不正是因为看到有个年轻貌美的女子好似和我有些牵扯,便心生嫉妒了么?”柳蒵笙倒是不急不慢,一边说还一边似笑非笑的盯着我,看得我心里直发毛。
我赶紧别过脸去,口里嚅嗫着反驳道:“我才没有,没有……吃醋……”
柳蒵笙却不许我避开,强行把我又掰了回去,并且两手桎梏着我的肩膀,让我不得不正视他的脸,他的目光满含真挚,语气有些许强硬:“幽幽,我的意思是,你为我吃醋是因为你在乎我,这代表——你欢喜我。”
他说话的时候,脸和我离得很近,我感觉到他温热的鼻息软软吹拂在我唇上,带着微微的痒意。他的眼神亦变得异常的灼热,让我忆起在上次的梦中,他也是这般,目光炙热,似乎要迸发出火焰来将我吞噬……
我突然心慌起来,局促不安的想要推开他抓着我肩膀的手,察觉到我的举动,柳蒵笙并不打算放开我,手抓得更紧了,我几次试图挣脱都是徒劳。
我心下气恼,力气又比不过他,便心机一转,装作放弃反抗,停止了动作。趁着柳蒵笙放松戒备,我便瞅准机会狠狠跺了他一脚。
这一脚,我几乎倾注了全身的气力,痛的柳蒵笙龇牙咧嘴,不由自主的松开了手,我从这间隙抽得身来,也不管背后哇哇叫着的那人,撒丫子就跑,一边跑还不忘一边骂:“就踩你这混蛋!谁让你骗我,明明说带我来看焰火,焰火没看到也罢,还胡乱瞎扯,大骗……”“嗖——砰!”话音还未落,我便被眼前在夜空中绽开的璀璨花朵惊得张大嘴呆在了原地。
“嗖嗖嗖……砰砰砰!”不给我反应的余地,那焰火一朵接一朵在天空炸满,漫天都是流光溢彩,只顷刻间,这西郊被照的如白日一般。
我睁大了双眼看着眼前的奇景,自言自语道:“这……便是……焰火?”
“这自然是焰火,而且是我为幽幽一人所放的焰火。”当我为这焰火分心失神之时,刚才还疼的张牙舞爪的柳蒵笙已悄然站在了我身边。他拉过我的手攥紧在他手中,夜晚的河边有些凉,他的手却很温暖,让我有些不舍得挣开。
“幽幽。”
“嗯?”
“我要娶你。”
“……怎么又说这个……”我真不明白,为什么这种话柳蒵笙说起来就像家常便饭一样,张口就来,难道现在的读书人都已轻浮至此?
柳蒵笙明显不知道我此刻心里在嘀咕些啥,笑眯眯的把脸凑到我跟前,贼兮兮的说道:“你得承认你也欢喜我。”这人厚脸皮也要有个限度!
我板着脸朝他唬道:“谁说我欢喜你……”
“那你告诉我,你今天为什么生闷气?”
我为什么生闷气?……我好像也不知道为什么,为什么呢……我陷入了沉思之中。
“别想了,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你就是欢喜我。”柳蒵笙清朗又充满自信的声音划过夜空,打破了沉寂。
“……”而我仍是没能找到答案,无法为自己辩驳……
好吧,你赢了,我放弃。我心道。
反正论口舌之争,我从来就不是他的对手,可是我心里还是乐意不起来,不顾正放的热闹的焰火,使劲甩开了柳蒵笙的手,扭头就要走。还没等我迈开步子,胳膊被人一拽撞进了一个坚实的怀抱中。
“柳蒵笙?你在干嘛?!男女授受不亲——”
面对我的惊恐,柳蒵笙丝毫不以为意的说道:“上次你晕倒在河里,不也是我抱你回去的吗?”
“那是情况特殊,不算!”
“给你度气也不算?”
“……不算!”
“那这总该算了吧?”
“什……”
一阵冰凉而柔软的触觉停留在我唇上,生生把我的疑问堵在了口中。我被柳蒵笙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