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北城三面环山,吟水北绕,萧瑶由傻儿引着径出南门,往西南方行约五里,便来到了望北山的脚下。
萧瑶一路所见,确是电视剧里清末民初的人物及景致,心里对先前的判断也确信无疑了。
望北山古木参天,楠竹成林,更因山顶的语佛寺而闻名四海,是念北城内善男信女、达官贵人进香拜佛和外出郊游的首选之地。
二人着急忙慌赶到半山腰的平台时,那里早已如同赶集一般热闹了,杂耍卖艺的、兜售小玩意的、卖冷热吃食的、看热闹的黑压压一片,把这半个足球场大小的地方围得水泄不通,延绵出了半里山道。
春光明媚、鸟语花香,似乎被大自然感染了一样,每个人的脸上也都带着微笑,显得相当和谐。
挤过人群,二人来到通往寺庙大门的台阶处坐下休息。
那些来寺庙焚香祈福的人们也都得在台阶前落马下轿,因为这台阶有一千多级,而且曲折回环、陡峭险峻,只能徒步而行。任你钱再多,官再高,就是皇帝老儿都必须先吃得了这层苦,才能得瞻佛颜,得沐佛光,这也算是对佛祖是否虔敬的一种初级考验吧。
早有一帮同行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俩,同行是对头,相见眼就红,只是这种危险萧瑶是感受不到的,他现在压根还没有进入乞丐的角色,他还以为自己是跟团来旅游的哩。
不过肚子饿是真实的,而且咕咕直叫唤,像装了台抽水马桶,时不时就得来那么两下子。
“傻……儿,你哪还有饼吗?!”萧瑶用胳膊肘捅了捅对方。
傻儿下意识地用手捂住胸口,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说:“没有!”
萧瑶虽然没认清自己现在的身份,但有一点很确定,就是眼前这个呆头呆脑的乞丐是他所附身的那个鬼脸的跟班,于是狠命撸了下对方的头,喝道,“快把饼拿出来!”
傻儿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从怀里又掏了块烧饼,“这是最后一块了,真没有了!”
萧瑶正嚼着饼,人群突然一阵骚动,只听着有人高声吆喝着开道,两乘气派的旧式马车随即来到台阶前。
守候着的乞丐呼一下全都围了上去,傻儿咧嘴一笑,道:“兄弟,我看你还没好全,就先歇着,我上,这一定是个有钱的主!”
说完起身就往台阶下冲。
台阶下坐着个精壮汉子突然一伸腿,绊了傻儿一下,傻儿摔了个狗啃屎。
萧瑶看见只觉得好笑,继续吃他的饼。
傻儿爬起后回头瞥了一眼,不作计较,仍欲加入乞讨队伍,身后的汉子操着鸭公嗓骂道:“你个小杂种,还敢去,信不信老子打折你的腿!”
汉子骂着站起身朝傻儿走去,三角眼射出两道凶狠阴毒的寒光。
萧瑶恍然大悟,这人可能是那帮乞丐的头,刚才那横出的一腿竟是故意的,心里难免替傻儿着急,毕竟嘴里还吃着别人的饼哩!
但无论如何萧瑶是不会上去帮忙的,他只想着能如何不惹事,好安全地再穿越回去。
傻儿愣在原地,冲那汉子机械地道:“这位大哥,同行是一家,我三天没吃饭了,您行行好,让我开个张吧!”
“鬼跟你一家!也不知道哪条母猪生出你这么个玩意,”那壮汉说着还回头剜了萧瑶一眼——萧瑶赶紧低下头装做没看见——又朝地上啐了一口,接着道,“还敢跟老子套近乎!告诉你,这是老子的码头,想在这里混饭吃,得先问问我这双拳头!”汉子说着把十根筋节嶙峋的手指头捏得啪啪作响,示威。
“在家靠父母,出门靠兄弟”估计是忘记词了,傻儿愣了一会,结结巴巴道,“大……哥,要不这样,小弟讨来的钱财孝敬您三……四成?”
“大哥,谁是你大哥!”壮汉说着竟搧了傻儿一巴掌。
“大……爷,是大爷!”傻儿一个趔趄,好容易站稳后立马改了口。
“八成,不然就给老子立马滚蛋!”
“行,八……成就八成,谢谢大哥……哦,不,谢谢大爷,赏饭吃!”傻儿还像模像样地朝对方恭敬地拱了拱手。
萧瑶惊讶地停下了嘴,他听得清楚,感觉自己这个跟班也太窝囊了,不过他那瘦弱的身体与对方确实也不在一个等级上。
萧瑶心里突然感到一阵心酸,为傻儿,也为自己。
“八成都答应,你脑子坏掉了吧!”傻儿乞讨回来,萧瑶责备道。
“那……怎么办?”傻儿反问,眼里是一幅逆来顺受、习以为常的神色。
“大不了不在这里就是了,为什么要便宜那狗娘养的?”萧瑶很为自己的兄弟不平。
“唉,我们这些小乞丐,没帮没派的,到哪都受欺负,有口吃的就成!再说,我们不是还有正事吗!”傻儿提醒道。
“……你不是说那个小和尚答应给我们送佛果的吗?那就干等着,你也别去行乞了!”萧瑶并不关心对方所谓的正事,他只想先把肚子填饱,好有力气去冥想。
“他们得不到好处,就不让我们在这待!”
妈的,这么黑,萧瑶心里想,突然觉得身边这个清末的小乞丐怪可怜的,这年纪顶多刚上高中吧。
这时又有几乘官太太的轿子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过来了,傻儿径自赶上前随轿高声行乞去了。
萧瑶自然不会去,而是靠着一棵松树开始冥想起来,他得快点联系上把自己送来的那个黑客。
傻儿哭天抹泪辛苦半天讨得的钱孝敬完那乞丐头也就余下了两个包子钱。
萧瑶吃罢包子觉得惭愧起来,想到自己穿越到清末后的生存能力还不如一个小乞丐,真是伤感不已。
这时又一乘华美的玲珑马车在几名伴骑的护卫下朝台阶行来。
傻儿将吃了一半的包子往怀里一揣,急匆匆地奔下台阶,迎了上去,临近车驾时,脚底一滑,竟向前仆了过去,那拉车的马匹受了惊吓,前蹄腾空,嘶鸣不已。
伴骑中一位衣着光鲜、神情骄矜的公子哥慌忙翻身落马,协助车夫稳住受惊马匹后,怒冲冲地来到肇事者面前,抬腿便是一脚,骂道:“你这叫花子,找死呢吧!”
被踢翻在地的傻儿遂跪在地上,一个劲地求饶,然而对方毫不怜悯,扬起手里的马鞭就是一阵乱抽。
萧瑶坐在高处,看得胆颤心惊,虽然也为傻儿着急,却又不敢上去劝阻,只愿那人早点发泄完,可对方似乎越抽越起劲了。
不行,再打下去,非出人命不可!
心急如焚的萧瑶瞅见附近草丛中有一种紫红色的桨果,急中生智,摘了二颗往嘴里一塞,把心一横便冲了下去。
“兄弟啊,得了痨病还出来干嘛,早晚是个死,别传染给了别人呐!”萧瑶扒开围观的人群,大声嚷嚷着踉跄地朝傻儿走去。
“你说什么,他有痨病?”那公子哥果然停下手里的鞭子,一脸惊骇地问。
“是呀……”萧瑶说着赶紧咬碎含在嘴里的桨果,一阵猛咳,旋即吐出一口带血的浓痰。
“你?”那青年急忙跳开,围观的人群也波浪似地扩散开一圈。
“我……也有那病。”萧瑶说完又拼命地咳起来。
“妈的,晦气!”那公子哥嫌恶地将手里的鞭子也掷了出去,惶急地走开了。
萧瑶搀扶起伤痕累累、血透衣衫的傻儿刚要走,突然听见一声娇脆的女声。
一个模样俊俏的小丫头喊住了他们,将手里一串铜钱掷在地上,似乎被萧瑶脸上的胎记吓了一跳,怯生生地道:“我家小姐代兄长刚才的所为向你们道声歉,这些钱权当补偿吧!”
那小丫头说完,转身碎步小跑着向那马车去了。
萧瑶心里骂道,这些富二代也太嚣张了,把人打成这样丢串铜钱就了事了,要是有手机微博给他曝曝光准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傻儿真是见钱眼开,伤成那样了看见地上的铜钱一下来了精神,赶紧拾起来揣进了怀里。
这时路边的人都纷纷散开,那些做小生意的也都把手里的活计停了下来,交头接耳低声议论着,萧瑶疑惑地顺人们艳羡的目光看去,只见刚才随车而来的那一行人簇拥着一名披紫色长袍的少女朝台阶走去,那个俊俏的小丫头正毕恭毕地紧随身侧,一缕幽香穿透市井的浊气。
“这是些是什么人,这么神气?”萧瑶自言自语道。
“四品京官朱敬章的公子和千金!”
“是吗?”
“念北城里谁不认识啊,再说马车上还有朱府的字样!”
这时那行人已经来到了十几级台阶上的宽敞处,那居中的少女突然停下,微笑着回头瞧了一眼。
也就是这时,在少女回眸一笑之际,萧瑶才真正明白了其他人目光里的真实含意——这少女确有一种无法言说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