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京城的第一个晚上,林逸铭睡的极为舒服。下着雨的夏日夜晚,雨水带走了燥热,让人感到清爽舒适,身下垫着的软席也不似自己赶路时席地而睡的尴尬,再加上睡梦中都能回味到的丰盛晚饭,让他第二天一直到日上三竿才起床。
推开门打开窗,雨还在不停的下着,这让林逸铭实在有些失望,凌象酒楼里虽然无所不包,但到了京城终归还是出去玩比较畅快一点。他敲敲方月辉的房门,却没有人回应,原来方月辉早早就已经醒,正坐在门廊下喝茶。
“起得真早啊,昨天睡得怎么样?”林逸铭率先开口打招呼道。
方月辉看了林逸铭一眼,面带微笑的朝林逸铭点了个头就全当是打招呼了,她悠闲的喝着茶,视线又转向门廊外朦胧的雨点。
“下着雨不能四处走走还真是失望,”林逸铭说道,“我听别人讲京城里有数不清的新鲜玩意,我还都没看过。”
“你要是想去就去看看么,下个雨而已,撑把伞不就解决了。”
“下雨其实也没什么,不过嘛,我只是觉得一个人在这偌大京城里闲逛未免太孤单寂寞了。”
方月辉看着林逸铭那一脸惆怅的样子笑着说道:“怎么你是想我陪你一起去?”
林逸铭看着方月辉自己也笑了:“如果你也愿意的话那也不错,要不就一起去吧?”
即便是大白天且还下着雨,京城里那些无所事事的上流阶层也都已经在茶楼戏院里坐了很久了,街上也有不少冒雨做生意的商贩。林逸铭撑着一把白色的纸伞悠闲的在街上走着,而一旁的方月辉则撑着一把未经装饰过的古朴黄色油纸伞。
两个人在街上漫无目的的乱逛着,由于李熠君先前拜访过林逸铭,所以凌象酒家的掌柜又给了两人一笔钱随意花销,反正账是寄到皇室的头上,林逸铭和方月辉用起来也没什么顾忌,一路上看到什么好吃的好玩的眼睛也不眨就随便买下来了。
就这样一路走一路玩,耗了半日过去,林逸铭与方月辉找了个馆子随便吃了点饭又继续闲逛。走着走着,两人竟走到了镇金镖局在京城的分舵。
林逸铭看着那分舵上写着镇金镖局四个大字的匾额闪着金光,不知怎的竟然笑出来了。
“要不要进去坐坐?这里也算是我家吧。”林逸铭问方月辉道。
“坐坐也无妨,也让我看看闻名天下的镇金镖局长什么样。”
一边说着,林逸铭就领着方月辉进了镖局的大门。
这个时候已经是下午,镖局里的伙计大多都在清点库房的货物或者有任务在身的都准备要出发上路了,这些人都是各家分舵打工卖力气的,根本不知道进来的这位就是自己的少东家?一看一男一女两个人便说道:“今日掌柜不在,要谈生意明日再来吧!”
林逸铭笑了笑也不再理睬径直就往里走,镖局向来是戒备森严的,突然来了个陌生人二话不说就往里面闯怎么能行,于是立刻就有人把林逸铭挡住了。
“你是什么人?这里也是你随便闯的地方?”
林逸铭在京城虽然只能算是个愣头青,但到了镇金镖局就是个大佬了,他对这些伙计看都不看一眼,随手推开挡路的人又要往里走。那群伙计还以为有人来闹事,纷纷抄起家伙就要阻拦。林逸铭颇有威严的厉声道:“你们要干什么!连我是谁都不知道吗?”
那群伙计中有个领头的大汉,身形高壮皮肤黝黑,满脸的胡茬,一看就知道是个经常跑江湖的人,他立在林逸铭面前说道:“你是谁可跟我没关系,但是你要在往前走可就跟我有关系了!”
林逸铭懒得跟他啰嗦,一把推开道:“你这人有眼不识泰山,别在这里聒噪!你们掌柜的不在那就找个能管事的人来!”说完便头也不回的往里面走。
那黑大汉一看林逸铭理都不理自己,手中抓着的齐眉短棍就往前伸了过去,正好又拦住了林逸铭的去路。
“人说来的都是客,可您这两位未免也太放肆了吧!”
林逸铭听到那大汉说出这样的话一时间哭笑不得,进自己家的门竟然还会被人阻拦,就好像家里养了条看门狗结果一回家就只会成天对着自己乱吠一样。
“我可不是什么客人!我就是主人!”林逸铭大声嚷嚷道:“你快给我让开,别再我面前死犟!”
那大汉那里肯让,一根短棍横在林逸铭身前,说道:“这位客人您也真会开玩笑,我们掌柜不在也轮不到你在这里指手画脚,快快回去吧,不然可就不客气了!”
林逸铭看那大汉完全不听自己的真是又急又气,方月辉则在一旁看着林逸铭窘迫的样子只觉得好笑,这更让林逸铭觉得羞愧难当。
其实那些站在一边的伙计们看林逸铭说话的派头和语气也都猜到此人有些蹊跷,就算不是什么大人物估计也是什么老主顾,那大汉也真是一根筋,要是换了旁人直接进到内室里找个人来看一眼就完了,偏偏他不管不顾的非要拦着。
林逸铭被逼的烦了,一把甩来拦在面前的短棍道:“好狗不挡道,你快给我让开!”
那大汉倒也不客气,反手一棍就朝林逸铭头上打去,嘴里说道:“既然如此,那就多有得罪了!”
林逸铭一看这也能动起手来,不禁气不打一处来,这里就跟自己家一样,结果回个家还要跟人打一架,简直是太荒谬,可也无可奈何。
林逸铭一个闪身就躲开了那大汉挥过来的短棍,赤手空拳就搏斗了起来。那大汉虽然看起来身强体壮,但说到底也没有经过什么系统的训练,使出来的棍法完全不成套路,尽是些光凭蛮力胡捶乱捅的野路子,这样的武功在保镖的时候碰上那些山贼当然绰绰有余,但碰到林逸铭这样有点真材实料的就完全不够看了。
要说林逸铭怎么也算是出身名门世家,武功自然远超这大汉,在他眼里这个大汉全身上下处处都是破绽,只要一出手立刻就能降服他,便轻描淡写的躲过几棍后,趁着那大汉一招使完门户大开的时机,右手由拳变掌,一记手刀切在大汉的手腕上。那大汉吃痛一只手便松开了,短棍的棍头也直直往地上落下去。
说时迟那时快,林逸铭抬脚猛地一下踢在那下落的棍头上,拿棍子便像跷跷板一样一头又抬了上去,正好在垂直于地面的瞬间,林逸铭又由掌变拳,一拳打在那大汉的另一只手腕上。那大汉两只手腕各受了林逸铭的重击,棍子自然是拿不住了,便正好竖着向地上落下来,林逸铭伸出手一下就在空中把那短棍抓住,顺势耍了个花活,把那齐眉短棍在空中转的呼呼作响,又猛的一下戳在地上,气势汹汹的说道:
“受教了!”
那些伙计们看到林逸铭使了这么花哨的一手都看傻了,有几个机灵的赶忙跑到内室离去叫人,那大汉也是一副愣住了的表情,呆在原地一动不动。林逸铭自己则耀武扬威的把那短棒还给了大汉,又用一种大获全胜的眼神瞟了他一眼转身就要走。却忽然听到有人大叫一声:
“啊哟!少当家你都已经到了京城了!”
林逸铭循着声音定睛一看,尽然是丁秀木。
丁秀木径直走到林逸铭身边,说道:“少当家,家里不少人都惦记你的安危,我心里实在放心不下就直接到京城里来等你了!”说完他斜着眼睛扫视着人群又说道:“你们这些人都当自己是什么东西?少当家在这里还不跪下!”
那群伙计们一开始看林逸铭轻松战胜那黑大汉已经惊讶不已,现在听说眼前这人竟然是少东家,嘴巴更是惊的都合不拢,纷纷跪下向林逸铭请罪,那大汉则一脸的不乐意,手上拿着短棒满脸敷衍的表情跟着人群跪了下来。
丁秀木一看那人似乎颇有些不情愿,便说道:“秦大勇,你心里是不是有什么不满意的,看见少当家尽然是这幅表情?”
那大汉原来叫秦大勇,他撇过头也不看林逸铭和丁秀木,嘴里嘟囔道:“咱们这少当家好大的兴致,还喜欢来消遣我们这些下人。”
林逸铭初时给秦大勇逼的实在不胜其烦,现在也没心情跟他多啰嗦,摆摆手道:“算了算了,不知者不罪。这件事情就别追究了。我们进去吧,秀木。”
丁秀木看林逸铭不想在这事情上多纠缠就把林逸铭往里面请,进去前还用口型对秦大勇说了一句:“算你今天运气好!”
林逸铭和方月辉进到镖局里面,几个下人忙不迭的过来端茶递水,只求这位少东家别因为刚才的事情太过上心。林逸铭看那些伙计现在都不在,便开口问道:
“刚才那个秦大勇是什么人?怎么那么犟的!”
丁秀木笑道:“这人是南边云默城一个押车的,前几年闹饥荒的时候他家人都死了,我看他可怜就顺手把他全家安葬了,又收到镖局里来了。这人心眼倒不坏,就是脑子愣了点。”
“他在云默做事情的怎么跑到京城来了!”林逸铭抱怨道,“得亏我是自家兄弟给他这么闹一下也不是什么大事,京城里这么多达官显贵随便谁来了万一给这人一拦,我们镇金镖局的脸还不得给他丢尽了!”
“少当家你也别急,这人不过是保镖路过京城,所以在这里休息的,过不了一会儿他就要走了。”
林逸铭心里只觉得一阵委屈,自己到了自己开的镖局,进个门还要费这么大事,就连京城的分舵都有那么多人不认识自己,以后要是去更偏一点的地方岂不是认识自己的人都没有了?
“京城分舵的舵主去干什么了?”林逸铭问道,“这地方一个管事的都没有万一出了事情不是成一锅粥了?”
丁秀木回答道:“京城分舵的舵主去谈生意去了,今天早上刚走,正好我在这里帮他看着也不会出事情。”
林逸铭此时一肚子的火想撒,便全对着秦大勇发去了,“那个什么秦大勇,冲撞镖局少东家,把他逐出镖局不为过吧?”
丁秀木看林逸铭此时好像还在发小孩子脾气一样,不禁笑了起来,说道:“少当家刚才不是说不追究了嘛,这样个小人物何必跟他计较,何况按例镖局当家可是要言出必行,就别再跟他一般见识了。”
“我就是气不过,我自己家的地方我想随便出入还不给了?本来心情好好的结果给闹成这样。”
“秦大勇本来就是个一根筋,他不让你进来其实完全也是为了保护镖局的,硬要说起来也不算冲撞少东家。”丁秀木对林逸铭说道:“他这么做全是应为我以前安葬他家人他心中感激的缘故,你看这样的人,我随便施点小恩小惠他就能死心塌地给镖局卖命,用处可大着。”
其实林逸铭此时生气倒也不是应为秦大勇,所以秦大勇的情况他根本不在意,其实完全是应为自己本来想要在方月辉面前显示一下他林逸铭如何有权势,结果却碰了个钉子,虽然最后打赢秦大勇时耍了个花活还挺神气,但和之前吃的瘪相比实在算不上什么。
丁秀木自小就了解林逸铭,再加上他平时就和各种人打交道知人识面的本事还是有的,一看林逸铭一脸的怨气,而旁边的女子脸上笑盈盈的,心里就明白了,便说道:“秦大勇的事情咱们还是不要再说了吧,不如聊聊保的这趟镖,这位难道就是与少当家一起同行的姑娘?”
林逸铭点点头道:“正是,她叫方月辉,一路上也给我帮了不少大忙。”
丁秀木起身向方月辉行了个礼道:“在下镇金镖局管家丁秀木,方姑娘一路费心照顾少东家真是有劳了。”
方月辉也起身还了个礼:“出门在外互相之间帮助一下也是应该的,林逸铭一路上也帮了我不少,我倒也没向他道谢呢。”
林逸铭看着方月辉与丁秀木两人这么客气说道:“你们两个真是,这礼节有什么好拘束的,又不是什么正经的场合,搞得那么正式干什么?”
丁秀木听了大笑起来:“少东家说的是,我这样对少东家的朋友其实也算失礼吧?方姑娘你可别见怪啊!”方月辉见状也跟着笑了起来,整个房子里顿时就充满了一股活泼的气氛。
一屋子三个人既然都聊开了,便也自在起来,互相之间也说些七七八八的事情,丁秀木听说林逸铭住的是凌象酒家后,更是惊奇:
“凌象酒家花销极为不菲,而且非达官显贵不招待,有钱都不一定能住,少当家何以能去的?”
林逸铭一脸得意的哈哈大笑道:“你不知道了吧,这可是我的一段奇遇!我走过辑鹿没几天就遇上一个人被叛军围攻,我顺手把他救了,没想到他竟然是太子!我们一到京城他就让我们住到凌象酒家了!”
丁秀木听了啧啧称奇道:“这可这是天下奇闻了,少当家救了太子一命,以后我们镇金镖局出去做生意也多了一口底气!”
“那可不是?这件事情能宣扬出去,咱们镖局也是天下闻名了。”
丁秀木看林逸铭毫发无损还碰到了这样一件好事心里颇觉得安慰,但也有些担心,对林逸铭说道:“少当家,你救了太子固然是件好事,可我在雨霖村时听说太子好像与皇上有隔阂,这次被召回京城是应为太庙受损而使皇上有了疑心的?”
林逸铭点点头道:“这件事情我先前也听说了,不过人家现在怎么也是太子,总归能拿点好处,其他事情以后再说吧。
丁秀木听了林逸铭的话点了点头,两个人又说了些有的没的,忽然门开了,秦大勇走了进来。他一进门就单膝跪地对林逸铭说道:
“少东家,小人刚才有眼无珠冒犯了少东家还望少东家恕罪。马上小人就要启程离开了,希望少东家大人有大量不要计较!”
林逸铭一看是秦大勇,心中想起丁秀木先前说的话,摆了摆手道:“你也不用挂在心上,都是些小事情而已。话说你这趟保镖要去哪里?”
“云默有个财主请我们保一些金银珠宝送到北方老家去。”
林逸铭点点头道:“恩,好!这一路往北路上多有艰险,最近各处都乱的很,你们还是要多加小心,快去快回!”
秦大勇一抱拳说了句“是”,便转身离开了。丁秀木看着林逸铭笑道:“你这样才像个少当家的样子嘛!下面那些跑腿的伙计跟他们较什么真。”
林逸铭望着秦大勇远去背影忽然问丁秀木道:“说道跑腿的伙计,总舵那里是不是新近来了个人,名叫张牧之的?”
丁秀木一听林逸铭提到了张牧之心里一惊,心道少当家怎么会知道这人?难不成张牧之自己说漏嘴了,把自己的身份告诉了少当家,便问道:“确实有这么一个人,少当家刚走不久来的,不知道少当家是怎么知道的?”
“有些机缘巧合吧!”林逸铭说道,不怎么的他突然不想在这件事情多做纠缠了,“我写两封信回去给父亲和若薇告诉他们我平安到达,也不要叫他们再多担心了,你回去的时候顺便带回去吧!”
“怎么?少当家的意思是难道一时半会不打算回去?”
“我还没找到卢迪人在哪里,暂时不方便回去,等事情全都办妥了再说吧!”
丁秀木点了点头道:“既然少东家不打算回去,那我就在这里陪少东家吧,你一个人在京城也无聊,什么时候想出去玩了就来镖局找我。信的话就随便托人带回去吧。”
林逸铭笑了笑道:“如此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