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荒民愚,怪事繁多。
在禄口山,就有一桩令人闻之色变的怪事。这件怪事说起来,还与我有关。这件事也是我上小学之后,才慢慢知晓。
我家住在凤州桃县禄口山山谷里,在公路还没铺到这里的时候,这里荒僻的近乎与世隔绝,民风说好听叫淳朴,说难听那就是愚昧。
因为与世隔绝,繁衍生息多是同村比邻,久而久之,多成近亲。
现代人都知道,近亲是不可以结婚的,这不仅涉及伦理问题,更是一种对后代负责的态度。因为近亲结婚,很容易得遗传病,生下畸形智障儿。
很不幸,我的父母就是这种情况。据说是什么表兄妹,具体的我也没好意思问。
我的父母连生三胎,胎胎夭折,没有一位活过三个月。这问题就大了,其他人家最多出现畸形智障,自家竟然连活过三个月的都没有,这下急坏了家人。
按照当时对夭折婴儿的处理办法,都是草席裹尸扔在荒山,这样对下一代才好。家里在我二哥夭折的时候,就这么做了,可惜我三姐姐还是走了。
最后家里被逼无奈,用了流传最古老也最怨毒的方法——拦路索寿。
俗称种萝卜。
这当然不是普通的种萝卜,而是将夭折的婴儿种在路边,只能是路边,头朝下,脚朝上,露出腿,如果能扳倒路人,那么下一代保准没问题。
这个方法毒啊,很多老人都说这是要拿苦命伢的命跟阎罗索要路人寿命,这是要折了路人的阳寿,才能换来新生儿平安的狠毒法子。
这个方法大家轻易都不会用的,太伤天和了。
但是当时家里也是被逼急了,为了延续香火,最终还是在一个黑夜,将三姐姐埋在村口路边,露出一双脚丫。
我不知道那一夜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知道村里的一位智障越发魔怔,没多长时间就死了。村子本就不大,这事自然瞒不住人。很多人说,被扳倒折了阳寿的人就是那智障。
在三姐夭折的第二年,我就顺利出生了。并且成功活过了三个月,不到一岁的时候就会说话,甚至还能摇摇摆摆走上几步路。
很多老人议论,我是三尸之命,身承三寿,多忌讳。但容易招鬼妒忌,便是命硬不死,也多坎坷。
他们说的没错,逆天存活的人,上天都不会眷顾。这些都是后话了。
在我满一周岁的时候,我父母专门赶着一头老羊、两只猪崽子,送给了那智障的家人,,那家人也没说啥,有些事情大家心知肚明。
那智障在那人家本就是个拖累,死了也就死了,死了还能为家里换一笔横财,竟然还心有窃喜。
在我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心中感觉到的不是窃喜,而是恐惧,对人性的恐惧。
我的命大概真的不好,总会引出很多麻烦。
有一会村里办白事,那时候家里穷啊,除了逢年过节,其他时候想要吃些油荤也只能等一些红白喜事,所以妈妈把我给带了过去。
下午吃过酒席之后,阿妈便带着我参加出殡仪式,以示对主家的尊敬。
我不知道其他地方的风俗,在我们这边往生者出殡时间都是安排在下午黄昏的时候,按照老人的说法,那是为了让往生者平安渡过阳世最后时光。
村子重男轻女的风气很重,出殡的队伍,都是男人排在前面,女人跟在后面。因为我是小孩子,所以得以跟在母亲旁边,跟着极为壮大的出殡队伍前往主家早就挑选好的目的。
出殡队伍很庞大,前面一群人扛着纸扎宝马、花轿、仆役、房子之类的东西。在黄昏下,一群人披着白绫,行走在杂草丛生的荒山小道,队伍拖得老长。
一路上在丧礼司仪的“哭”“停”中,队伍忽哭忽停,阴阳顿挫的可好玩了。
我们这些半大的孩子,拖在队伍的后面,跑跑闹闹,丝毫没有被队伍的哭泣声影响。在转过一个弯口的时候,因为队伍处于下山阶段,站在队伍末尾正好可以看到队伍的前面,我忽然看到纸扎的花轿里,竟然坐着一个人。
纸扎的花轿怎么能坐得下人?
我惊呆了,赶紧跑过去问阿妈。
阿妈一听到这话,脸色忽然一白,一巴掌拍在我脑瓜子上道:“小孩子胡说什么?别乱跑,就跟在我身边,别乱看。”
凭白无故被阿妈打了一巴掌,我郁闷坏了,闷闷不乐的跟在阿妈身后,不住的嘀咕着:“轿子里明明有人嘛,我又没撒谎。”
天真的我,并不知道是什么触怒了阿妈。
出殡的过程很顺利,棺椁入土、纸钱开路、纸扎送亲,一切都很顺利。当时天色已经昏暗下来,一沓沓纸扎燃烧起来的画面极为壮观,引得我们一群小孩子都不顾规矩的跑在前面围观。
在烧纸扎花轿的时候,我还担心花轿里的人呢?没想到跑过去一看,却没有人了。我估计着,这人肯定很聪明,知道从村子一路走过来很累,所以偷偷溜进花轿里让人抬着。
纸扎烧到最后,是要烧一件很特殊的小礼物,这是一张贴在铜钱上的纸符。
在纸扎大火正旺着的时候,德高望重的二爷开口唱道:“老人已去,牛马收留,遗泽子孙,毋挂勿念,不肖子孙,送亲——”
随着一声高唱,出殡队伍呼啦啦跪了下来,开始“亲爱的妈妈”之类的哭泣,哭声抑扬顿挫,看起来像极了唱戏。
“礼毕!”随着一声高唱,喧闹的哭声嘎然而止,只有零星的擤鼻涕的声音。
“钱氏勿念,一路保重,归程!”二爷再次一声高唱,将手中的纸符丢进了纸扎火堆中,然后头也不回的脸色惶恐的疾步而走。
其他人也同样如此,转头就走。
“不要回头,赶紧走!”阿妈吩咐了我一句,拉着我低着头匆匆而走,整个队伍似乎都在一个瞬间变了一个模样,再也没有之前的散漫的姿态,所有人似乎都在躲着什么,脚步一个比一个快,却偏偏没有一个敢跑的。
我被大人的姿态吓住了,也不敢回头,低头着头快步走着,然而越走我越觉得背后就跟有人跟着一般。
在路过一个弯角的时候,我觉得距离已经够远了,忍不住回头看去。
一张瞪着浑浊凸起眼球的橘皮老脸明晃晃的出现在我的身后,距离我的面孔不足一公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