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王爷来了。”张夕照走进御书房,神情有些不安。
此时此刻温如玉过来,莫不是因为中午皇上宴请乌莽的事?他知道温如玉的脾气,此番若是两人争执起来……
温如玉与沐天麒两人一起进来。
再次看到温如玉,景剀的眼前不禁一亮。
只不过隔了一夜,温如玉的气色好多了,这身打扮颇有那天在谪仙楼上看到的模样,说不出的儒雅俊秀,玉树临风。
心中暗叹:如玉,如玉,你还能让朕看到多少惊喜?
“天麒,夕照,你们两人先出去,朕有事单独与如玉谈。”一开口就先将张沐二人屏退。
两人面面相觑,心中忐忑,却不敢说什么。只能退了出去。
“如玉,看来你的身体好多了?”景剀亲切地微笑,再次让温如玉感受到兄长般的关怀。
“多谢皇兄,臣好多了。”他也露出微笑,宛若春风。
“来,坐下来再说。”招呼温如玉坐下来。旁边小太监上来斟茶,景剀拿过来,亲自为温如玉斟上。
“皇兄昨日答应臣放过乌莽,不知道此话可还算数么?”温如玉不敢直接质疑,只能委婉地问道。
景剀一愣:“你此话何意?”
“臣……只是怕皇兄为江山社稷考虑,又有了犹豫……”温如玉抬眸,目光中分明有了担忧与怀疑。
景剀笑道:“哦?如玉也知朕是为了江山社稷考虑,不似你一味的妇人之仁?”还是那样和蔼可亲,语气中却略有责备的味道。
“皇兄……”温如玉微微一窒,景剀话中有话,看来是真的有了动摇。
“朕若反悔便如何?”景剀看定他,目光沉下去。
“皇兄乃九五之尊,一言九鼎……”温如玉宁静的双眸泛起波澜。
“看来如玉是一诺千金啊。答应了乌莽的母亲,便这样心心念念着要兑现承诺。”景剀感慨道。
“是。请皇兄成全。”略略低下头,神情便有了恳求的味道。
景剀收起笑容,直直地看着他,目光渐渐幽深:“如玉对所有人都一诺千金,可是对朕呢?”
温如玉愣住,不知道此话从何而起。
景剀道:“你可记得,在乌萨犯我边境前,你曾向朕发过什么誓?”
温如玉心中一动,想起当日境况。
“臣发誓今生决不背叛皇兄,背叛朝廷。”
“那么,你做到了么?”景剀逼上来。
“臣从未背叛皇兄……”
景剀唇边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缓缓道:“昨日朕召见了乌莽,他对朕言道,他在寂水城……不战而降!”最后四个字说得深重,一下子仿佛惊雷劈在温如玉头上。
一瞬间的惊涛骇浪,天翻地覆。
景剀将杯子啪的一声拍在桌上,站起来,背转身去。
看不清他面容,却听他的声音艰涩地响起,气愤、懊恼、悲哀、失望,种种情绪从话音中流露出来,说得很慢,仿佛不胜疲惫。
“如玉,你……好狠。你用这种方式惩罚朕!你让雪儿、浣儿她们都恨朕,甚至还有渊儿!难道朕对你不好么?一年前朕奉太上皇之命追杀你,给你造成了太多苦难。朕觉得对不起你,便一心想要补偿你。朕免你死罪,封你为王,为你建王府,给你各种权利。你是朕的兄弟,是景家的子孙,你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在朝中如日中天,多少人将你捧在手心!你现在这样对朕!你想用这种方式来指责朕的残忍冷酷么?你有没有想到你自己有多残忍?你伤了妻儿的心,伤了雪儿的心,也伤了……朕的心。你……真好……真好……”
字字如鞭子抽在温如玉心上。若是此刻景剀痛骂他一顿,或者狠狠罚他,他倒觉得在情理之中。可景剀偏偏那样伤心,那样失望,那样颓废。这种表情比任何疾言厉色或惩罚更让他痛苦。
“皇兄……”温如玉只觉得呼吸凝滞,思绪汹涌如潮,往昔的点点滴滴又历历浮现在脑海中,心一阵阵揪紧,又酸又痛的感觉。
忍不住跪下去,想开口,声音哽在喉咙里。勉强说出来,字字带着颤音:“皇兄息怒,是臣之错,臣辜负圣恩,臣对不起皇兄……”
景剀回过身来,看着他,唇边露出苦笑,伸手去扶他起来:“如玉不必如此,快起来,你有伤在身。是朕害了你,朕担当不起你的大礼……”
好重的话,仿佛狠狠的一巴掌打过来。
温如玉想笑,眼泪却流了下来。
“皇兄这样说,叫臣如何自处?”明明受伤的是自己,却为何到最后觉得自己罪孽深重?
景剀说得没错,他给了他太多太多。他是他的兄长,是他的君王,无论于公于私,他都得忠于他,为他效命。
可他却偏偏守着自己的原则,守着自己的一颗仁心,在忠君与自我的矛盾中,他挣扎得太苦太苦。
他只顾着自己事事周全,却将景剀置于不义之地。他赢得了周围所有人的心,却未想到景剀成了孤家寡人。
既然当他兄长,既然一心希望他做个仁君,为什么自己一味逃避,却不敢直面、甚至去指出他的错误?
还是自己太软弱了,到头来一心只想遁迹山林,将祖父的遗愿、父亲的期盼都抛之脑后。
绝世才华,绝世武功,天生便是用来报效国家,报效朝廷的。因为他姓景。
这是他的宿命,是他身为皇室子孙的宿命。他逃不了,他脱不开身。
左手的手指在微微痉挛,这只手……这只手需要握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