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信贲的话,因为我的父亲是凤凰城的王更是我的父亲,他说过,他说我如果我战死沙场,将会埋骨霞山,那是我的荣耀,他说作为凤凰城的王他会以我为荣,因为对于国家,我毕竟是尽忠了!
如果我活下来,返回凤凰城,他作为我的父亲会为我感到骄傲与自豪,因为我长大了。
这是他手指着苍天,当着所有凤凰城文武的面对我跟所有的皇子说的话,他承诺过我而且我最信任的玉容也说过他是我的父王,我是他的王子,这是割不断的血脉,所以我始终相信我的父王会以我为骄傲,他是我的父王。
“不!”
我回身,长剑出鞘在贲的脖间一带而过,没有丝毫迟疑。
我当即立誓,如有复言挑拨我同父王骨肉亲情者,罪同叛国!
贲就那样死了,很快,很安详,他应该没有感到丝毫的痛苦,对此离愿意以凤凰的名义起誓,他不会有任何的痛苦,他不会有痛苦,所有的只是解脱,他是解脱了,是我给他自由的。
看着我杀了贲,所有人木然而又木然,最后由木然变成了默默的啜泣,一个个黯然神伤,泪流满面。
我按着军中的礼仪安葬了贲。
回来的时候,黑暗又一次来到眼睛的世界,把我掩藏其中。
背依青山,我蹲下身,把自己紧紧的抱在怀里,仔细的聆听着战士们为为贲祈祷的歌声,感受着大地的呼吸,不知今昔已然是何年月?
凤凰城现在如何,父王身体是否康健,三边战事是否早已平息,我的哥哥火是否早已安然返回王宫?
如果真是那样,那他们现在一定团圆,杀三牲,夹道欢迎。
准备庆功的宫女手捧精致的陶器在凤凰花瓣上采集露珠,然后灌入高脚的铜壶,反复熬煮,直到花香溢满圣殿时候,父王会在这花香中沉醉,然后讲述古老的故事,而这时候每个人的面前都会插上凤凰花枝,说是可以带来好运。
其实好不好运,我想我们应该都不明白,他们不知是他们命运太好,不需要,我不知是我命运太差,根本不能理解,只是时至今日,我依然没有得到任何援军的消息,不仅如此粮草供给也时断时续,我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人跟氓夫带领的十二勇士一样都似泥牛如海,毫无音讯。
夜色苍苍,天地茫茫,没有人看到我的担忧,焦虑,无助,也没有人看到我的脆弱,没有人看到我的孤立无援,我甚至不知道父王是不是忘却了我,忘却了曾派遣一百武夫一路向南,说是去守住凤来古国的通信要地的政命,父王,如果你没有忘记,现在我告诉你曾派往南方的这些人正垂死挣扎在饥饿,病痛,残酷,绝望的生死线上。
如果你知道,请下达政命,是退是守,您说话,作为一路向南的最高统帅,离以您马首是瞻,如若是守,您是否加派援兵,如若连年征战,国库已然空虚,上将军帐下也无兵可派,请给我消息,离是否有必要在此地扩建军营,以兵为民,劝课农桑,建立永久的根基,以备他日良图,如果您想速战速决,离厉兵秣马,随时可以跟我们的敌人约定时期,决一死战!
父王,这是离的想法,我可以忍受一日一餐,清汤、无肉、无酒,我可以忍受天寒、地冻、火岩、山崩,我可以忍受世人无法忍受的苦难,只因我是凤凰氏的子孙,您的皇子,这没什么可抱怨的,只是父王,您知道我不能忍受的是什么么,你曾猜测过么?
或许有,或许没有,您贵为凤凰城的王,日理万机,想的做的都应该都是大事,我的哥哥火曾告诉过您那样的大事,如果我没有记错,那应该就是清修自强,平定天下,内修政理,名垂万世,父王,您会名垂万世的,这毫无疑问,但现在我想告诉你的就是我无法容忍别人践踏我的尊严,从小都是,所有的皇子可以骗我,可以背叛我,但是他们不该践踏我的尊严。
父王,也许你会说尊严或许并不是我相信中的那么重要,可我要告诉你的就是那是对一部分人,对另外一部分人来说,尊严就是生命,这也是我一直尊重火,尊重赤心,尊重箫逝的缘由,他们给了我尊严,而不是因为他们曾就过我的命。
父王,今晚的月亮很大,可是不明亮,月亮的周围被云层镀上了一道金黄金黄的边,记得这叫月晕,迟暮曾告诉我说日晕三更雨,月晕午时风,我估摸着明天又会有大风,父王,不知道您知道么,这个地方气候干燥,地裂三千,全年基本上都不怎么下雨,我们在一个废弃的矿井中取水,完了撒上些沙子,沉淀以后就可以作为人畜饮用,天气也是复杂多变,经常明明是风和日丽的天气,转眼就风沙四起,三步之内,不辨牛马。
父王,说这么多,只是希望您告诉我,我该怎么做,氓夫还没有归来,我派往凤凰城的人没有一个活着回来,天地茫茫,信号莫通,而我作为南边防务的唯一主将不可能走开,只是凤凰城花开花落又几回,我已不知年系几何?
唉,空怅惘,有心杀贼,奈何,奈何,如何,如何?
想了很久,最后我得到结论,或许路途太远,氓夫死于疾病,战乱,迷路,再或者他客死他乡,毕竟他已经不再年轻,身体也不好,所以很有可能父王并不知道我此时此刻的处境了。
只是氓夫一去便杳无音讯,而我至此也没有收到父王撤兵的消息,所以我必须坚守,因为父王在政命里面说了,王子离人深受国恩,理当思报,所以我不能离开,必须坚守,只是十四十五,月圆月缺,当凤凰花绽放的时候,有谁记得少我一人?
父王,你我都清楚,族仇本是不可堪议的事情,不灭不亡,或许真的只有当一国灭亡,这才方休,只是凤凰氏的末日我是看不到了,正如您政命里说的那样凤凰氏只有战死的将军,所以我敢担保国家有难,离视死如归,当仁不让,可有谁知道,我多想回到凤凰城,依偎在爷爷的身边,听他诵读那些晦涩的法例,再回到玉容的身边,躺在她温柔的怀抱,让她的温柔善良来抚慰我的心伤!
可是,现实……
古斜阳道的驻军跟我的人合兵一处勉强才算上千人,虽然不多,可看上去比凤凰城出来时的一百人多出了十倍,而我们能来到驿站这本身可以算成是一种胜利。
在此驻扎,每天也就是训练,加固城防。
战士用命,我们枕戈待旦,也打退过敌人数次的进攻,这其中包括我马上刀劈安天隼之次子踏鹿。
踏鹿王子他跟我的哥哥火年纪不相上下,黑亮的长发一泄于肩,冷峻的眸子是我所喜欢的颜色,可他无疑是个狂妄而又无知的孩子。
我其实很喜欢他,然而两军对垒,必有一个先倒下。
苍天用血的事实告诉那个狂妄的孩子战争是残酷的,因为先倒下的是他。我本不想杀他的,因为我很清楚援军不到,我若是杀了他,安天隼一定会为他报仇。那样我会为残阳古道招来更多的敌人,而且一定是多余我们十倍,百倍的强敌。
可他倒在地上却笑了,说,离人,你真可怜,你的父王他派你是来送死的,你的血将为你们的国家除去天意中的诅咒,为你们所谓的皇族彻底洗刷掉你这个不洁的灵魂,那样你的父王将以为子复仇的名目出兵,我不知道你是真傻还是不想明白。
我长剑如水,在地上画出了一道凌厉的波痕,踏鹿,半年前我杀了一个人,他叫贲,是跟我从凤凰城出发爬雪山,卧冰雪,生死与共的兄弟,你知道为什么吗?
他仰下巴,笑了,笑容天真而又邪气。
我又说,贲死之后,我发誓,如有复言挑拨我同父王骨肉亲理着,罪同叛国,你知道在我们凤来古国的法典里面叛国罪如何惩处?
他没有回答我的话,反问我说,你知道在我们金城的法典里谋杀王子如何惩处?
我一步一步向他逼近,走到面前,我问他,谋杀皇子又当如何?
他扬起脸,丝毫不惧,用那双我所喜欢的英俊眸子盯着我说,我的父王会倾国之兵为我报仇雪恨,他会这么做的,因为我是他的孩子,为我报仇是他的责任。
他又一次笑了,样子烂漫而又不逊。
笑完之后他说,你是被你父亲遗弃的孤儿,你不承认也罢,你改变不了自己被遗弃的命运,而我为你感到可怜,今天你即使杀了我,我的父王,我的亲族,我的臣民都会记住这段镂骨铭心的仇恨,无论是天涯海角都会用你的鲜血祭奠我的在天之灵,我发誓他们会这么做。
唉,我叹息,踏鹿,在我们凤来古国的法典上面叛国者,必死!
说完以后,我长剑划过,一剑飘红。
看着他血溅黄沙我不知道是一种怎么样的感觉,潮潮的,很莫名,可是很快就被胜利的喜悦所掩盖。这种杀人后的惭愧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就像不曾来过一样的干净,干干净净,清清爽爽,我甚至有点儿第一次杀人是一样的那种兴奋!
我杀了安天隼的皇子,从此以后我跟枭氏一族之间结下了血的仇恨,安天隼甚至下令又能替皇子踏鹿报仇雪恨者他赏千金,封战神,所以敌人一批又一批,蜂拥而至。
我所驻守的这座小小的驿站在风雨中飘摇,而这时候已经又过了一夏天,氓夫还是没有回来,可我还是在等,一直等,现实跟幻想之间就像是隔了层空气,我明明可以触及,可总是无能为力,只是踏鹿他死了,留下了一个问题给我,那就是,如果今天死的是我,我的父王我的臣民会不会,能不能记住这段仇恨?
我在心里问了自己,又一次没有得到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