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喜欢他们所有人的人,他们也不喜欢我,我知道,我更知道他们一定会想方设法置我于死地,这就是宫廷的斗争,跟那时代里面不死不休的生存法则出奇的一样,甚至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我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我亲身亲眼经历了那一切,可以说是理解吧。
额,你要知道要无论是谁,越是身处尊贵的地位、华美的宫殿、漂亮的姬妾,都是要付出代价,额,你懂的,或许我可以说是越是明亮的星星,它的背后一定更加黑暗,而它恰恰就是在所有人都忽略的黑暗中被衬托,被辉煌,当所有人注意到它的光亮时,有谁曾真正意义上的承认那黑暗的不朽?
辉煌后的暗淡是一种必然,这可能是事物的趋势,可能谁也不能阻挡,一个人,一座城,辉煌之后就一定会是暗淡,浮华,浮华背后总是不为人知的忧伤,没有人阻止这一趋势的发展,但人性即是如此,总是喜欢做一下明明会是失败的努力,这在他们心理可能从未意识到,甚至为他们自己的坚持而沾沾自喜,可最终的结果只有天知道。
天知道无论是帝国,还是文明,越是灿烂,越是辉煌的背后总是掩藏着越多的忧伤,泪水,所以我猜测古老的历史一定是被许多许多的忧伤堆砌而成,至少我的故事就是如此。
记忆,在父王册封我为凤凰城第一勇士之后的第三天,也就是每一年的第一天,当所有人都欢聚、庆贺、祷告的时候,在圣殿之内有人向我的父王重提起当年那苍鹰栖于圣殿的预言,之后在短短两天之内愈演愈烈,最后由于各方年的压力,父王决定要有所表示。
我还记得那一天,大雪。
雪花纷乱,迷了我的眼睛。
当时我被带到了圣殿的时候,我看见凤来古国附属部族的族长还有我们皇族的亲贵都来了,与他们一起的还有凤凰城所有的大臣,巫师,将军,护卫。
他们身着华丽的服饰,手握玉笏,分文武两排像是雕塑一样立在宫殿之上,一个个表情各异,有的像是在笑,有的像是在忧愁,还有的不像是笑也不像是忧愁,而更像是一种无所无谓木然的表情。
这种表情一点儿都不陌生,是我多年来看惯了的黯然,如果非要说那年的祭祀让我感觉并不陌生的,或许只有这么多。
我进去的时候,所有的人都早已在那儿等候,他们专程为我而来。
我抬头,看见了我的父王,他身穿爷爷曾穿过的金色战袍,我看得真切,上面用金丝秀出的凤凰纹饰成五彩,从头到脚像团燃烧着的烈火,跃跃上窜。
我距离我的父王不远,当然也不近,可我还是感觉到了王者的不可企及。
俯身,下跪,问安,给所有的人。
我虽然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可还是下意识的低下了头。
我的父王,“离,起来吧!”
“谢父王!”
我俯下身,再拜他的恩典,然后又给每一个人鞠躬,表示谢意。
“开始吧!”
我的父王轻了轻嗓子,有意无意的握了握拳头,又松开。
审判就开始了,首先是再祭,他是王后未央的同胞哥哥,执掌凤来古国的司法,赋税,还有皇家内部的一切政务,以他为首的人都要我死,原因有两个,一者因为我的母后,根据凤来古国的法典我活着会使皇室蒙羞,二者据再祭说我出生的时候苍鹰曾栖于圣殿,也就是说我如果不死,一定会给凤凰城带来灾难,我是一个不祥之人,两罪之中任哪一个都足以叫我粉身碎骨。
抬头看了看我的父王,他还是那么高大,让我只能仰视,仰视他的尊容。
转向再祭,我无话可说,可是我还是觉得应该说些什么,毕竟或许我应该为自己的生命负责,可话到喉咙,又憋了回去,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多年以来,我深居简出甚至已经忘记了该怎么说话,怎么样与人争辩,怎么样为自己找回自尊还有自信,我甚至不知道为什么要来到这个世上就跟我不知道为什么要活下去是一样的。
当时我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只是记得上将军赤心跪倒在我的身边。
那年我7岁,知道他是凤凰城最杰出的将军。
一门父子,七世忠烈,而他本人中正耿直,战功赫赫,在我父王心中很有地位。
他对我的父王说,天地如此,上天既然让十五王子来到人间,自然有上天自己的安排。天意高深莫测,岂是我等能妄加猜测的?
我的父亲冲赤心微抬了手指,可是什么都没说。
再祭当着我跟我父王的面怒斥箫将军,“赤心,天意如此,你到底意欲何为?”
“我意欲何为?”赤心争辩,“你一心要致皇子死地,到底是何居心?”
……
之后,他们你一句,我一句的争吵了起来,而我的父王也没有制止,只是负手而立,看着远方的世界,听他们争吵。
他们的声音此起彼伏,嘈杂不定,我甚至有点儿吵,我不想这样,我是喜欢安静的,我很想告诉他们,能不能让我带着我的安静离开人世?
心,为自己跳动,为自己祈祷,愿来世,安静……
可就在圣殿之上,我认命了的时候生命又一次证明了它的神奇,就在再祭宣布我应该被处以死刑的时候,巫师迟暮凑到我父亲的耳边神神秘秘的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我的父亲突然回头,战袍在他无与伦比的力量催动之下无风自鼓,而且眼中突然射出的两道寒冷的光芒。
当时所有的人都惊呆了,因为他们虽随我的父王征战多年,可谁都没有见过我父王这样。
我吓得泪流满面,忙跪倒在地。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或许当时我真的是怕了。
我既不能像大皇子蒙一样为他开疆僻壤,又不能像八皇子云重一样为我的父王占卜问天,更不会像是如壁一样会说话,为我的父王带来欢笑。
十五皇子离几乎就是多余,可是出生的事情,不是我能选择的。
我的父王他直勾勾的盯着我的眼睛,手举了起来又无力的垂了下去,而后转向迟暮,“这是真的吗?”
迟暮看了一眼我,然后默默的点了点头。
我的父王长长的舒了口气,最后竟变成了无奈的叹息。
突然之间他所有的狂傲与王者至尊仿佛也就在那瞬间消融,化成一个人的无奈。
许久,许久之后他才挥手示意箫逝把我带出去。
我是看着他挥手的,袖子飘动,一挥而就。
我当时只想爬下去,以最卑微的姿势祈求他的怜悯,祈求天下最仁慈的王对我的施舍。你可以废掉我的一切,但是求你不要带走我的灵魂,父王,你的王子离他还很小,小到什么都不懂。
我在爬下去的时候看见我脚上的链子,又直起了身子。
玉容曾告诉我脚镣是我的母后带给我的,说是能能链住今生,系住来世,让我骄傲的活下去,而且玉容说今生艰难的日子总会过去,快乐终究会来的,她还对说,“离,我的王子,相信我,你将来一定会一统天下,盖过你的先祖跟父王,成为天下的王”。
“王,会吗?”
“会!我的王子,你是上天诸神选定的皇子,未来的王!”
玉容说话的时候是那样的坚定,坚定到我不敢相信,可她总是这样说,而这个世上也只有她能包容我所有的任性还有自负,也只有在她面前我才是皇子,她唯一的皇子。
我会腻在她的怀里问王是什么,天又是什么?
“王就是那些你通过努力能改变的东西,而天意就是诸神的意思,那是你永远改不了的东西!”她说这话的时候我总是感到脸颊湿润,才发现她虽然保持微笑,可早已经潸然泪下。
“诸神会犯错吗?”当时我的问题一定是天真到单纯,单纯到可笑。
她笑了,柔情缱绻。
“当然不会了,我的王子,神怎么会有罪呢?”
是啊,神怎么会有罪呢,他应该是最为公平最为公正的,可就在那一瞬间,我的心抽搐了,神应该是最公平公正的,他不会让任何一个无罪的灵魂受到无端的伤害,可是我,难道说我从生到死或许真的只有短短的七年时间?
当时我只有7岁,可不管你信与不信,就在圣殿之上我了解了生命,曾经以为生命只要自己努力,就会继续下去,可现在才了解那是多么的幼稚而又不成熟啊--
生命它其实很脆弱,真的,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消亡,什么时候就凋零,因为生命无论是谁,在乎于自己的都是生命的全部,而在乎与别人的只不过是生或者死两个字的意思,或者在别人心中这就是最大的不同,或许另外一些我不能明白的东西,可我知道生命它完全不是我想象中的那么顽强,那么坚强。
只是我不知道迟暮对王说了什么,反正是他力排众议,把我逐出了凤凰城,流徙到东南的天涯海角,没有王的政命,一生不准返回王宫,否则,就是叛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