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都城外,一间简陋的茶肆。
即使已值深秋,阳光依旧明媚,金黄色的光线照耀着着大地,全然没有了三个月前的萧瑟。
坐在破旧的木桌前,独自低头饮着一杯清茶。左手,习惯的放到了明显凸起的腹部,心,渐渐被淡淡的伤痛填满。
玄感,我带着我们的孩子,回来看你了。对不起没能陪你留在江都城,我唯一能做到的,就是你对我说过的,快乐的活下去。
“这位姑娘,请问……”一道阴影挡住了阳光,一个士兵模样的男子站到了桌前,声音年轻有活力。
抬首,迎上了一张熟悉的倾国倾城的绝美容颜。他的手中,是一纸画像,展开,正对着我……
视线,瞬间僵硬,不能挪动分毫。
纤瘦的身姿,水袖长纱裙。烟愁销黛眉,干净澄澈的剪水清眸,小巧挺直的鼻子,丰润含水的唇,略显瘦削的下颚。她的眉心,有着一点,和我一样的,泪形的美人痣。
落花漫天,发丝飞扬,裙裾飞舞。带着淡淡的疏离,淡淡的距离,卸去了尘世的喧嚣,美的不染丝毫尘埃……
曾经,熟悉的,杨若夕的画像。
渐渐,可以清晰的感觉到,有异样的目光停留在脸上,思绪,被拉回现实。歉意的看向他,我张了张口,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对不起……”尴尬的笑笑,他并没有等待我的回答,仓皇离开。
唇角,轻轻扬起,手,抚上了满是疤痕的脸颊。呵呵,他已不是第一个,被我丑陋的样子吓到的人。一路而来,已经习惯,他人嫌恶的眼神……
那是?
他转身的瞬间,我分明看到了他腰间一枚小小的令牌,精致的雕刻着,曾经蚀进骨髓的文字,宇文。
已经三个月了,他仍旧没有放弃吗?
三个月前。
细雨中,将司空府化作一片火海。生不同衾,死则同穴。
玄感,怎么忍心,要你独自一人承担所有的苦痛,黄泉路上,有我陪你,绝不会寒冷,绝不会孤单。
却……
意外的逃离火海后,搭上一辆过路的马车,逃离了江都城。身体虚弱异常,只刚刚上车,便昏睡过去。
两日后,在一个偏僻的小村庄醒来。被那好心的车夫夫妇收留,便在那个宁静的村落住了下来。
借用村内多出来的房子,开办了一间简陋的学堂。教村里的孩子们认字,读诗,弹琴。闲暇时间,学习着为我们的孩子,做一些小小的衣裳。
生活简单,却充实平静。
喜欢那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平和生活;喜欢听着那些天真无邪的孩子,亲切的喊我“女先生”;喜欢以言晓诺的身份,真实的存在在这个陌生的时空……
偶尔出村买一些日常用品,路过悦来客栈,很想进去问一下关于狗儿,关于李靖红拂,却终究,没有这个勇气。
杨若夕已经死在了那日的司空府大火中,这个世上,没有任何一个人知道,杨若夕以言晓诺的身份,浴火重生。
我现在丑陋的样子,又有谁,会联想到曾经大殿之上,绝美冷傲的若夕公主。那满脸的烧伤疤痕,完美的躲避了宇文CD一次又一次地毯式的搜索……
甚至,有一次,和他擦肩而过,都不曾被发现。
人群中,他高高在上的坐在马背上,满眼的苍茫,一如,那一夜,举剑刺向杨玄感时的决然。
这个世上,我唯一用心恨着的男人……
“喂,丑女人,滚开这里,别在这儿碍了我的眼!”一声怒喝,从回忆中惊醒。
一柄长刀,横在了桌面上,打翻了那一壶热茶。暗淡的茶渍,打湿了我的粗布衣衫,灼烫着冰冷的肌肤。
抬眼,看向声音的来源,一个身着艳红长衫的男子横眉看着我,一脸的厌恶。视线,轻易地被他身边的男子吸引,不愿挪动分毫。
颀长的身材,俊朗的容颜,长发随意的束在脑后,额前一缕随风而动。圆润如玉的脸庞,直挺的鼻翼,薄薄的唇。一双丹凤桃花眼中,大雾弥漫,看不出任何情绪。
和他,那个初见时温暖如风的男子,相似的异常。甚至,他也穿着一件明紫色的长衫!
截然不同的容貌,却有着极其相似感觉。仿佛,他就站在身边,满眼柔情的看着我,告诉我,他会照顾我一生,给与我世间所有的快乐……
“喂,叫你滚,听到没有!”对于我的迟钝,那个红衣男子不耐烦的再次开口。瞬间挥刀向我砍来,竟,忘记了,躲闪。
“四弟。”紫衣男子拦住了他的长刀,皱了皱眉,轻轻开口。由始至终,他甚至不曾看我一眼。
他的声音,和他,也是那么相似,同样的,低沉有力……
可是,他终究,不是他。
怎能忘记,一个月前,那冰冷的身躯,那绝望的气息,那破碎的笑意。
杨玄感,他,死了。
那个霸道的,狠戾的,温暖的,贴心的男人,已从我的生命中消失,只停留在记忆中桃花纷飞中,挺拔的明紫色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