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如何?如何?”少年连续追问三次,老板战战兢兢地回过身,向楼梯处瞭望,谁知楼梯中已无主顾的身影,他愣了片刻,正要再次拒绝,却被一声“容他们进来”打断。
或许是来投宿的玉冠少年确实有迫在眉睫的苦衷,待听到应允后,他异常欣喜地作揖拜谢后,便反身跑了出去,不一会儿他身后跟着两个小厮,架着一位魁梧健硕的英挺男子缓缓走了进来。
玉冠少年见老板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们,讨好地将刚刚的钱袋塞到他的手中,老板讪讪地收了钱,立刻又唤出了两个小二上前帮忙,折腾半天才将这个难掩病容的高大男子弄上楼去。
老板美滋滋地再次掂了掂手中的钱袋,忽地想起了什么,拉住了欲跟随上楼的玉冠少年,压低声音好心嘱咐道:“包店的主顾不喜吵闹,公子无事便呆在自个儿的房间里,有什么需要叫小二便可。”
玉冠少年思量片刻,了然一笑道:“多谢老板。”
老板心满意足地掩了客栈大门,又唤了厨房备菜,才安稳地回到老位子,打起算盘,看起账本。
他将漆色的披风扔在旁处,自径寻了主位盘膝而坐,这间屋子内外相通,甚是大方宽敞,在他进屋之前,已有十一人等候在屋中。
“主人,啸云十八骑已抵达城外三十里的驿站,相信靖王明日必将……”其中一人还未说完,便被主位男子噤在嘴边的手势打断。
“令探子每隔一个时辰回报。”他压低声音,眉间的忧郁始终挥散不去。
另一人眉头深锁,疑惑不解道:“主人为何放外人留宿,万一有何差池,岂不置您于危险之中!”
主位男子眼中厉芒一闪而过,直到说话之人黯然低首,他俊逸的面上才恢复些许暖意,“我心中自有分寸,断不会坏了大事。你等分成两组,城里城外细细查探,靖王并非愚钝之人,绝不会令啸云十八骑如此明目张胆暴露他的行踪。”
其中十人应诺起身,依依出了屋子。
辨听众人离得远了,那剩下的一人才缓缓将一封信递给主位的男子。
男子阅完信的内容,神色凝成一股强压制住的暴戾,让人不敢多看,他将信自掌心团紧,用力之大仿若要将这信生生搅碎,沉默片刻后,他冷然笑道:“本想着夺来东西便罢,看来竟是逼我做绝,我倒要看看丧事在前,这喜事如何再办!”
“厉承,飞鸽传书给李大人,要他无论如何拖住啸云十八骑。”
被唤作厉承的男子动容道:“主人,你这是要……”在他心中,主子向来沉稳内敛、冷静睿智,在朝廷之上更是明哲保身,处事低调,如今这般主动向皇室挑衅实属异数。
“掣肘之痛尚可忍耐,但妄图掌控吾命岂不笑话!”那俊逸男子怒极反笑,从团垫上一跃而起,三年前他曾对手中的刀发誓,永远不依靠任何人,永远不指望任何人,终有一****要将那王座上的人踩在脚下,任谁也不能再摆布于他!
厉承旋即起身,肃然一拜:“属下誓死效忠。”
苏有容神情冷肃,眼角唇边尽是残忍冷酷的笑意,他早已不是当初那个一无所有的少年,五年后的今日他拥有足以立于不败之地的实力!
“我要将靖王的尸骨送给他,看他是否还会命我与归宁公主成婚!”
打发了小二,白绯终于得到了片刻清净,一口茶喝急,呛得她咳嗽不止,苏铮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见她满面呛得通红,也不禁有了呆憨打趣的笑意。白绯边咳边恶狠狠地瞪着一旁老实傻笑的苏铮,嘴上不饶起来,不到片刻就令苏铮哑口无言,只得频频窘迫搔头。
苏铮虽然精神尚好,可眼角蕴着疲乏,唇色灰白,似是身体状况并不乐观,白绯将他的病容收在眼底,想着连日求医无果,登时不再逞口舌之快,她彷徨而惆怅的叹了口气,眼中有受挫后的郁结与不甘。
苏铮见她闭口不言,还以为自己又惹恼了她,急急问道:“非弟,我不是有意笑你的!你不要和我一般见识!”
白绯一怔,那张病气的英挺面庞此刻满是愧疚,她又好气又好笑,可一股心酸委实令她难受。与苏铮相识三年,起初她万念俱灰、走投无路之时遇见了一根筋做好人的苏铮,本对人情冷暖失望的她却惊奇的发现,世上竟有如此淳朴善良之人,无论她如何蛮不讲理、霸道跋扈,这个单纯老实的男子总是出奇地包容与谅解她。白绯一度试探或许苏铮对她另有所图,可惜这个忠厚善良的男子对所有人都是这般不求回报的好,而且直至三年的今日都不晓得她是女儿身。
白绯不免心软,“傻哥哥,你又没做错什么,道歉干什么!”
苏铮不好意思地咧嘴一笑道:“非弟头脑灵光,我这人却笨得紧,难免惹恼你。”
白绯哑然失声,心头酸涩,脸上却装出躁恼道:“是啊!你确实够笨的,明知道打不过那个什么天龙使,还要逞英雄,这下好了看你还有几天活……”话说了一半,她便猝然住口,懊悔地恨不得将自己舌头咬下来。
苏铮释然而笑,如若白绯说的人不是自己,“还有半个月我撑得住!”
“你这副样子还想着讨伐璇玑楼?”白绯惊呼。
“答应别人的事情怎么可以反悔,沪城是一定要去的,多一份力量胜算也多一分。”苏铮昔日随和脾性,然而对待此事却异常固执。
白绯被他激怒,骂道:“愚不可及!先不说你命能不能保住,就算你去了,你现在武功尽失,不拖累别人已是万幸!早知你这般不识好歹,我何苦救你!”
苏铮沉默不语,眼底闪过一丝寂寥,白绯所言利害他并非不晓得。
见他神色悲切,白绯突然想到他之所以这么着急讨伐璇玑楼,无非是因为得知江湖消息,五年前的镜心湖之变与璇玑楼有关,苏铮这般孝义仁厚之人,此次报父仇的机会怎可就此轻易错过!
白绯不禁怒气消了大半,她握住苏铮的手,正准备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却发觉这布满茧子的掌心竟然异常冰冷,她恍然大悟苏铮内伤恶化严重,这番如平常的交谈也定是强撑心神,念及至此,白绯更加五内俱焚,她身上的银钱因连日奔波求医已差不多用尽,再这样下去恐怕连苏铮的药钱都要付不起。
“非弟,其实你认识沐春风的,对不对?”苏铮忽然低哑地问了一句,看着掌中那纤细的手陡然一缩,他神色复杂,接道:“你若不是与他相熟之人,他如何会放过武功尽失的我。”
白绯目光一黯,起身不语。
“非弟,我并非怪你,只是……”
“原来你早猜到,为何我当时说谎你不戳破?我以为苏大哥永远不会有事瞒着我。”白绯眉目悲切,缓缓走到窗前,然向下看去,一个极为熟悉的人影从客栈匆匆而出,令她脸色骤然一变!
若她没认错那是厉承?那包下客栈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