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跟我走么?”少年再次重复了一次。
白绯怔怔地瞪着白衣少年,连日来的忧心悲惧一袭涌上眼眶,她仿佛赌气般,斩钉截铁道:“我不要和你走!”
白衣少年沉默片刻,伸手将她揽在怀里,眼中的哀伤沉痛没有让少女看见,“你执意于此,那么,从今日起,你我再无瓜葛。”
她愤然推开他,不可置信地望着她唯一的知己。
一颗心就此坠入深渊,难道时间真的能隔开两人携手走过的岁月?那些互许不相弃的誓言是这样荒唐可笑,深情厚谊不过是他决绝的眼神,像筝断了线,他的一句话就这样带走从前的点滴。
白绯不想再问究竟发生了什么,她忍住眼泪,再多的眷恋不过是图增笑柄。她凄然一笑,转身没入漫漫长夜。
若她回头就会看见白衣少年的神情。
可她没有回头,所以有些情意注定是擦肩而过。
苏有容拿着绸缎大氅静静站在苏府的门前,眼神难掩焦急之色。
夜幕中一阵阵踩雪的声响急急传来,他面色一松,望见了奔来的身影。
然而少女跑近却没有停下的意思,苏有容还未来得及反应,白绯便扑在他身上,抱着他大哭起来。
淡淡的清香扑鼻而来,他错愕地呆在原地,莫名变成了一只木头。
白绯的泣不成声,逐渐转为嚎啕大哭,决堤的眼泪不一会儿便****了惊措少年的衣襟。
苏有容想问她为何哭,话到嘴边却咽了下去,他苦苦一笑,只得拍了拍她的背。
年少的他们没有想过,坦诚相拥的时光其实很短暂。
烟花陡然在空中绽放,爆竹声也争相响了起来。
这个除夕,至少不是很孤单,苏有容想。
“你回来了?”白彦望着归来的少年,语气有些不悦,幸好今日他的心情还不错。
昏暗的客栈阁楼里,沐春风看清了床板上的两只人影,他平静的目光终于有一丝变化。
“连承欢、姬小南和你,我终于凑齐了三柄绝世好剑。”白彦淡淡地笑了,神色变化莫测。
大嬴明帝十七年的第一天,加急奏报传入京中,在不日峡的军队昨日夜晚被敌人偷袭,袭击大军的是早已远迁蛮荒的东蛮部落,这场征战,驻扎在不日峡的大军几乎全线崩溃,大将军徐正寿的阵亡使局势更加动荡,而与此同时江南大军也被数万叛军袭击,损失惨重。
苏有容与李哲连夜离京奔赴前线,出人意料地明帝轩辕翼赦免了白家独女白绯,并让她与苏有容同行,只是白绯在离京之前再未见过沈自奇一面。
东蛮一族连战连胜,然而打到不日峡时,却突然不再进军,提出和亲议和,大嬴需将不日峡以东割让,东蛮则承诺不越不日峡一步。
明帝轩辕翼只有一个未满七岁的幼女,几番商议下,封当朝丞相李斯远长女李蕾为乾定公主,位同皇女,远赴不日峡和亲。
七日后,千里和亲的仪仗,簇拥鲜红的八抬大轿,浩浩荡荡离开京城。
而远在江南前线的李哲在同一天收到了密报,一向云淡风轻的他,异常激动地将书信撕了粉碎。
大多数的人都以为和亲的是地位尊崇的当朝丞相之女李蕾,却不知真正坐在花轿里,远赴千里的是一个地位低下的婢女。
大嬴明帝二十一年,镜心湖旧址。
苏铮逆风而立,望着一片灰蒙,几十丈以外的目及之处,是几大武林世家为江湖百余位殒落在此的武林泰斗所修建的铭文石碑。
昔日名胜镜心湖何等风光明媚,然五年前的惊天巨变使这片花红柳绿一夜化为乌有,如今的镜心湖已成风沙会聚,寸草不生之地。
这五年,江湖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五大门派其四已被璇玑楼灭门,唯一残存的欢宜教却也在三月前降于璇玑楼。江湖大小几十门派失去依托,接连在璇玑楼残忍暴虐的手段下屈服。
璇玑楼终于在这一年实现了他最初的誓言,称霸江湖,四海臣服。
南海逍遥观化为废墟,西南傀儡城巨山倾颓,盘龙岭天龙门惨遭屠戮,就连屹立千年不倒的归云山巅归云阁也已不复存在。
江湖中人都笼罩在璇玑楼暴政的阴霾下,终日惶惶,心惊胆战。
然而卑躬屈膝永远不可能重获生命的自由,在武林表面的敬畏隐忍下,反抗的暗流早已汹涌激荡。
而当初淳朴耿直的少年,正是如今这群勇于斗争的武林人士们的领袖。
苏铮出神了片刻,缓缓转过身来,他的面前是百余位暗中追随他的武林人士,他们或是幸免于四大门派灭派战役中的弟子,或是早前退出江湖的武学高手,或是隐藏在各大帮派掌权的重要人物,而这个唯一胆敢抗争璇玑楼的组织在近年来迅速崛起,拥有的实力不容小觑。
“苏少侠,我们已与江湖二十七派商谈过,他们同意在大计之时相助。”其中一位隐藏在青袍中的男子低低说道。
“只有二十七个帮派么……”苏铮搔了搔头,不禁苦苦一笑,随即他又露出一副诚挚坦率的笑容,洒然道:“不过,我们并不孤单啊。”
这样的笑容印在百余位蒙面武林人士的心中,那一瞬间,未来的艰难险阻似乎都不足为惧,望着这位年轻的领袖,他们有种前所未有的踏实和安稳。
或许苏铮没有机敏的头脑,可他带给人的感觉永远是那么牢靠、稳妥,更何况他是唯一接下那个人一剑的人。
能接下璇玑楼天龙使一剑的人足以令他们信服。
“时候不早了,各位及早动身离去,两月后的今日,当重聚南海沪城,共讨邪教妖魔。”苏铮拱手一拜,神色郑重,就此拜别。
众人皆拱手回拜,不语告辞。
然而就在此时,昏黄的天空竟然恍若塌陷出一角,伴随着巨大狂风的迭起,细碎的沙石轰然起舞,宛如诸神临世,惊天毁地。
所有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移不开步伐,只有苏铮瞳孔一缩,脸色大变,暴喝道:“是他来了!”
没有人去问“他”是谁,在听到苏铮的警告后,众人几乎被吓得立足不稳,不知是谁失声嘶吼道:“我们完了!我们完了!”
苏铮大步越众而出,当先立在那风沙前面,他英挺的面庞很是苍白,可目光却是坚决如铁,没有人可以在他面前伤害他的朋友,除非他死!
“你们快走,我来拦住他!”
众人不可置否地纷纷施展自家轻功,快速朝反方向掠逃,没人会质疑苏铮的决定,即便他们不想单独留下这个年轻人。
这个时候徒增伤亡绝非上策。
苏铮岿然不动,全身肌肉如若绞绳般紧绷,体内的真气已提到极致,他没有把握一击制住这位不速之客,但是他必须拼尽全力拦下来人的第一剑,否则后果将不堪设想。
不消片刻,众人便掠出几十丈,风沙退去的一瞬,显现出的是一张白玉般的容颜,一抹微笑轻浮在嘴角,他的目光从容之极,仿佛瞥到哪里,哪里便是一阵清风,一轮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