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天雨拍了拍少年的肩膀,面色复杂,眼里尽是愧疚,他前几日算出洛城大祸,料到与镜心湖一聚有关,然而他已隐姓埋名十五年,一心寻觅故人,江湖的孰是孰非与他本就是过眼云烟,可转念想到义子尚在洛城,恐有不测,便三日三夜不眠不休地赶来,谁知还是晚了一步。
“春风,究竟发生何事?”
少年神医被这一问,脸色惊得惨白,原原本本地将他所经历的事情告诉了沐天雨,待少年讲到冰窟中的沈自奇时,沐天雨惊喜交加,忍不住打断道:“她可还好?”
少年神医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伸出左臂,沐天雨低头一望,便看见少年的左袖裂开了三寸长的弦月形裂口,他霍然想起了能造成这样形状的利器名字。沐天雨倒吸一口冷气,“凤鸣刀!她冲你出手了?”说罢,便急忙握住少年的左臂,仔细查看,完全忘记了若真是被沈自奇伤到,少年的左臂恐怕早已不在。
少年神医似也是回想到了那绝世女子出刀之时,带给人的恐怖感觉,脸色又白了几分,叹道:“义父,我从没见过一个人出刀可以这样快……”
沐天雨沉默不语,那绝世的身影仿佛就在自己眼前,“她没有伤你,想来是已能克制住心魔。”
少年神医摇了摇头,接道:“我看不像,她出刀之时,神情茫然,本是要我性命的,可不知什么原因,刀近我身之时,她突然收手,便转身从冰室跑了出去。我追着她好一阵子,才发现了暗道出路,待我从里面出来,才发现这暗道的外面竟是白府的玉暖阁……”他边说边思索着,却突然想到了什么,左手摸了摸前胸,恍然大悟道:“九龙佩!难道是因为九龙佩?”
沐天雨面色一凛,低低道:“不论什么原因,我都要见白彦一面,太多的事情与他脱不了干系。”
少年神医又摇了摇头,道:“白府现在空无一人,不知都去了哪里。”
沐天雨一怔,眸中冷光闪动,“不管他去了哪,他必然知道镜心湖发生了什么,既然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欺瞒于我,那么如今自奇醒来,他知晓之后也必然会去寻她。”
少年神医颔首不答,可脸色甚是犹豫,他缓缓将怀中的另一件东西掏出,竟是白绯身上的赤金如意锁,少年神医发现白府无人后,却在白府后门的不远处发现了白绯从不离身的项锁。
沐天雨一望,眼神明亮,他再次拍了拍少年的肩膀道:“我知你对她十分用心,你且放心,来时我已算出她命星虽有困顿之势,但却无性命之忧,如今天下将有大祸,儿女私情你需暂且放下。”
少年神医眉宇之间仍然满是愁思,问道:“可天下之大,从何处寻找?”
“她的去处……”沐天雨顿了顿,那些尘封的回忆突然汹涌而来,近乎将他吞噬,“西北荒漠,他死的地方。”沐天雨眼神一黯,少年神医静静地望着义父俊逸的侧脸,他并不知道义父口中的他是谁,只是每次听义父提起,心中都会莫名袭来一股淡淡的悲凉。
一股潮湿的腥气迎面扑来,窜入鼻息令人作呕,苏有容俊眉轻攒,他将火折子探到前方,才看清刚才闪着绿莹莹光的东西竟然是一群腐尸。苏有容一惊,手中的火折子脱了手,转头干呕起来。
离他身后不到两步的苏铮见他如此,赶忙几步挡在少年面前,捡起掉在地上的火折子,把自己手中的火折子也向前探了探,两朵火焰攒动着照亮前面的情景,待看清,苏铮也是面色难看,可却耐住欲呕之感,低声道:“我们一路行来,看得都是这些死人。”
“注意不要碰到那些尸骨。”接苏铮说话的人不是苏有容,而是他们身后的另一个年轻人,他青袍上的云纹在昏暗不定的火光中细细发亮。年轻人手握一把剔透玉扇,轻步走上前来,自径掠过苏铮和苏有容,瞥了一眼半淹在积水的腐尸,面色如常,波澜不惊,仿佛看到的不过是些死老鼠。
年轻人向右转去,有节奏的敲了敲本是死路的石壁,一声震响,便又有光透了进来。
苏铮抓了抓头,盯着那些腐烂的尸体微微出神,见苏铮发愣,恢复过来的苏有容攒着眉头,衣袖一拂便抢过他手中的火折子,疾步追着那前面的年轻人右转而去,苏铮随即也回过神来,呆头呆脑地赶忙也追了过去,却也被眼前的景象惊得顿足。
三人错愕地看着他们走了两天一夜的幽黑地穴暗道之后终于到达的墓室。
这墓室里面的布置摆设犹如宫殿般奢华、恢宏,四周土黄色的墙壁上刻着各式各样古怪的符号,六根撑天石柱盘雕着冲天而哮飞龙,墓室中央的地面上更有刻着神秘符号的圆盘将盘中心拱起的白玉台与四周分隔开来,这座白玉台顶上绽放着一只白玉雕琢的莲花,花瓣四开,像是为盛着宝物而设计的。
而里面正对着白玉台的石壁上挂着一幅巨大的石雕板,板上刻的竟是一只龙头人身的怪物,这怪物乘着海浪,面向太阳,目光充满了愤怒与悲凉。
少年苏有容恍惚产生了错觉,他的目光牢牢地被吸引到那巨大的石雕板上,他看着那怪物的眼睛,突然感到了一股莫名的悲愤,此刻他仿佛听见了石雕中海浪与风的怒吼,刺眼的太阳几乎要把他的双眼晃瞎,他有些急躁不安,颤抖地想要捂住双眼,然而此时的他却动不了分毫,一丝狂乱自他的心底腾起,他恨不得就此咆哮起来。
“容弟!容弟!”苏铮喜悦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来,带着坦率而真诚的笑声。
苏有容僵硬地偏过头来,觉得这声音是这么聒噪、刺耳,他的嘴角渐渐凝成一丝暴虐残酷的弧度,陡然之间,手挥,刀出,砍向一旁毫无防备的苏铮。
这股霍然袭来的杀气,使苏铮本能地抽刀一横,待他看清出手的人,错愕地赶忙退刀,惊道:“容弟!你这是做什么?”谁知苏有容好似着魔了般,非但没有停下来,反而一招“呼风”便向回刀的苏铮劈头砍来。
苏铮眼瞧是苏有容出手,还以为他跟自己开玩笑,便撤了全力,哪里料到他再击竟是要自己性命!苏铮急急退了七步,再挥刀抵挡已是来不及!
千钧一发之际,青袍的年轻人飘然闪来,手中的折扇便点在了苏有容的后肩上,及时点麻了他的右臂,可即便这样,止住的刀势还是与苏铮慢一拍的横刀相撞,逼得苏铮又退了三步。
此刻被点住的少年双瞳赤红,面露狰狞,嘴里重复嘶吼道:“杀了你,杀了你!”完全不似昔日的沉稳内敛之态。
“容弟!你怎么了!”苏铮强压下胸口的不适,焦急地掠上前来。
“他被魔化了。”那出手急如闪电的年轻人淡淡地道,随即便陷入了沉思。
“什么意思?”苏铮心有余悸地将刀收回,盯着此刻不能动弹却全身颤抖、依然不放弃挣扎的苏有容,焦急地又问道:“李大哥,那怎么办?容弟不会有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