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龙祁钰早早就来到国子监,且第一时间就坐到了最前排的位置。路过的博士看到这一幕,几乎要老泪纵横了,向来喜欢姗姗来迟的世子终于要发奋了么。
随着学伴们来得越来越多,龙祁钰的眼角不断瞄向诚心堂外,每一个进来的都不是那个人,一时间有些欣然,又有些失落。愁肠百结啊,愁肠百结。
在龙祁钰暗自纠结了整整一早上后,沈容和在晨课开始的钟声响起时终于来了,一如既往的在中间的位置坐下。
龙祁钰偷偷回头去看他,发现他眉宇间满是倦色,脸色更是难看,不禁皱眉。
昨晚他难道没有回去休息吗?
这个念头在脑子里转了一圈就及时打住。
不对,都是因为这尊瘟神,害他昨夜里做噩梦,他凭什么要去担心他!
眼看那旖旎的情景就要浮出脑海,龙祁钰及时捂住鼻子,羞恼地哼一声,转头不再看后面那人。
可怜正在上课的夫子,正讲得兴起时就被龙祁钰一声冷哼给打断,吓得他一颗易碎的心不安地蹦跶个不停,慌忙回想自己是不是有哪里讲错了。
眉儿把书袋送来就出去了,沈容和揉揉胀痛的眉心,没有错过龙祁钰方才的举动,墨眸中掠过一抹异色,转瞬即逝。
这一堂课极为难熬,龙祁钰坐在最前面的位置,嘴里不时发出几声冷哼,吓得夫子易碎的心胡乱蹦跶。
晨课结束后,魏商带着刘天宝和宁珂找沈容和出去玩蹴鞠,沈容和勾着唇扬了扬手中的课本,“董夫子布置的作业还没完成,你们自己去玩吧。”
龙祁钰在一众学伴的簇拥下,众星拱月般离去。在与沈容和擦肩而过的瞬间,还不忘投去嫌恶的一瞥,“乌合之众!”
沈容和摸摸鼻头,心中满是无奈。
他以为人人都像他么,平日里根本没怎么来上课,偏偏每月的评考成绩都是甲,这半年来都是站在第一的位置上傲视群雄。
反正他沈容和就是一俗人,比不得他这天之骄子!
沈容和没有开口,魏商倒是一脸义愤填膺,双目灼灼瞪着龙祁钰离去的方向,恨不得生生戳出个洞来。
“魏商。”若有所思地看一眼龙祁钰消失在门外,沈容和半玩笑半认真地叫住魏商,“你以后还是不要招惹龙祁钰的好。”
龙祁钰为人骄傲,所以对于其他人对他的不敬也就不屑一顾,不会回家和安豫王打小报告。可是,也就是他这性子,让魏商他们这干人几乎要忘了,龙祁钰的身份是当今安豫王的独生子。
而这,正是可怕之处。
没有听出沈容和话中有话,魏商不满地嘟囔:“我又不怕他!”
沈容和还欲说些什么,一抬头,看着三双明澈如溪的眸子,所有的话登时堵在了喉咙口。
也对,他们……还是些少不更事的孩子啊。
“你们不是要出去玩?”沈容和挑眉,刻意转开话题。
魏商也没多想,领着刘天宝和宁珂两人蹦蹦跳跳跑出诚心堂。
看着书上密密麻麻的字,沈容和却是一个字儿都看不进去,昨夜沈清和和他说的话一遍遍在耳边回响。
他只记得自己晕倒在雪地里,后来被沈清和给带回房间了,再醒来,已经换了一身衣服躺在床上。
沈清和就坐在床边守着他,见他醒来,忙起身给他倒了一杯水。
默然接过茶杯,沈容和撑着床沿坐起身来。
“容和,再过两日就是你十三岁的生辰了。”沈清和忽然说道。
喉咙里一阵干涩,他低头看着茶杯里自己的倒影,默默点头。“嗯。”
凝眸看着他,沈清和似想要说什么,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终是什么也没说出口。
“容和,你怨我也好,恨我也罢,这都是我对不起你。”末了,沈清和只留下这句话就走了,再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端着茶杯的手缓缓垂下,沈容和无力的闭上眼睛,颓然靠在床头。
从他记事起他就明白,自己与别的孩子不一样。他不可以与其他男孩子太过亲密,也不可以与女孩儿太过靠近,一辈子都要像个怪物一样活着。从前如此,此后亦是。
说没有怨过是不可能的,只是,每每看到沈清和满怀愧疚的眸光,他所有想要责备的话就再也说不出口。
沉沉吐出一口气,沈容和正欲继续看书,睁眼却触及一张熟悉的脸。
薄唇微抿,沈容和淡淡睇着眼前人,“看来率性堂很闲。”
秦观勾唇笑笑,“是挺闲。”
“难怪秦三公子还有时间跑来诚心堂。”沈容和神色不变,低头看书。
秦观两年前就已经进入率性堂,还有一年就要参加最终的考评。因为关乎将来,率性堂每个学子都起早贪黑地学习,偏偏秦观像是个没事儿的人,整天在外闲晃。
秦太傅有三子,秦观为第三子,他两个哥哥分别官拜护军都尉和翰林院士,秦太傅常以两个儿子为傲。对于平日里总是无所事事,看上去胸无大志的小儿子,秦太傅无奈,只得由了他去了。
“那是因为沈公子你在这里。”秦观饶有深意地笑笑。
沈容和扯了扯唇角,“沈某真是倍感荣幸。”笑,就你会笑吗?
秦观似笑非笑,沈容和皮笑肉不笑,两人盯着对方,抽风一样直笑。
公子和秦公子……呃,笑得好可怕!
眉儿在旁看得胆颤心惊。
龙祁钰一进诚心堂,就看到那尊害他整日不痛快的瘟神和秦观含情脉脉凝着对方,眼神如胶似漆,一股无名火呼哧燃烧起来。
“沈容和!”嘴里不自觉地吼出这个名字,龙祁钰气血上涌。
秦观和沈容和同时转过头,一个满脸茫然,一个若有所思。
“你、你……”龙祁钰恼怒地瞪着他,总觉得生气,却又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气什么,张口结舌半天也没挤出一句完整的话。
“你莫名其妙!”最后,龙祁钰恶狠狠扔下一句话就拂袖而去。
沈容和,“……”到底是谁莫名其妙啊。
一口气堵在胸口,让龙祁钰整天都过得不痛快,连带着,也让上课的夫子的心不安地蹦跶了一整天。
狠狠踢开路上的石子儿,龙祁钰黑着脸走出学堂。
“世子,你难道是嫉妒?”喜儿小心翼翼地问道。
正迈出一只脚的龙祁钰立时僵住,极其缓慢地扭过头,“嫉妒谁?”
“沈公子和秦公子呀。”喜儿一脸理所当然。
“谁嫉妒?”
“世子你。”
轰隆一声,龙祁钰的脑子里一道惊雷劈下,炸得他头昏眼花。
联想起昨夜那绮丽的梦境,龙祁钰狠狠甩甩头,将那人的影子拼命从脑海中除去,气急败坏冲喜儿低吼:“我才没有喜欢沈容和那个瘟神!”
世子,我并没有说你喜欢的是沈公子吧。
喜儿默。
“我才不是断袖!”龙祁钰又补上一句,才转过头往回走。
喜儿抬头望天,满心忧伤。
世子的那只袖子……终于还是……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