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若是秦爱卿与柳小姐结为连理,你看如何?”
皇上突然冒出这句话,沈容和一怔,莫名回想起三年前龙祁钰与琅华郡主那句好似戏言的指婚,当时也是这般询问他。
敢情现在皇上若想要给谁指婚,都莫名想要捎带上他发表一点意见?
心中虽有疑惑,沈容和脸上却不见波澜,犹豫着应道:“皇上,这件事……微臣……”
眼角的余光瞥见秦观,沈容和不由得一怔。
那人眉头挑了挑,却又很快恢复平静,似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褐色瞳眸中有异色闪过,沈容和还来不及探究清楚那是什么,就已经消失不见,转瞬即逝。
相对于沈容和的尴尬,秦观从容颔首,一派悠然俊雅:“皇上,此事不可。”
沈容和下意识地转头去看皇上。
乍闻秦观的话,他的脸上却丝毫没有诧异之色,只一手摩挲着下巴,眼中有明显的好奇:“这是为何?难不成……秦爱卿,你觉得那柳家小姐配不上你?”
“皇上,微臣并非此意。”秦观微微一笑:“柳小姐风姿出众,微臣怎敢嫌弃于她,只是……”
“哦?那你到底是……”
这次秦观没有立即回答,沉吟片刻,方才清了清嗓子继续道:“微臣早已有了婚约,只好大胆拂了皇上美意。”
一听这话,不止皇上的眼神变了,连沈容和看他的眸光都渐渐变得深邃。
秦观自从几年前“美名”动龙城,总是能听到那些未出阁的少女含羞带怯痴痴唤着他的名字,在他的印象中,秦观身边也总是美人在侧。不过,仔细想来,沈容和却从未听说个秦观与哪个女子关系暧昧不清,更未曾听到秦太傅为秦观定亲……
许是感觉到沈容和的长久注视,秦观忽然回过头,冲着沈容和勾了勾唇,意味深长。
沈容和登时觉得背后莫名一阵凉意。
没有注意到两人的动静,皇上喃喃自语:“这事儿我倒从未听说过。”
顿了顿,他挑眉睇向秦观:“那人难道比右相的女儿还要美,还要出色?”
嘴角的弧度略略上挑,秦观淡然一笑,道:“那人并不见得比柳小姐美貌,也并不见得比柳小姐出色。”
这么一听,皇上越发不解。“既然如此,你为何还要选择她,何不如与那柳小姐……”
沈容和亦是满心疑惑。
抬头看去,却见秦观渐渐敛了笑容,收起平日的玩世不恭,深深朝皇上一鞠躬,讲了一段不短不长的故事。
“微臣与她的婚事是两家的父亲自作主张定下的,与她初相识时我并不知晓与她有婚约,还是后来父亲告诉我的。微起初我对她并没有什么好感,她蛮不讲理,她倔强,固执,还有些自以为是,胆小……”
秦观低笑了声,褐色的眸子里氤氲出点点宠溺。
“她会毫无愧疚的算计我,将我当做棋子利用我,更舍得伤我弃我,从都都是将我和她的关系当做权谋利益来算计。当然,我也会骗她,利用她,算计她……”
越听越觉得糊涂,皇上不解地问:“既然这女子这般冷漠对待你,你又存着同样的心思,何必还要坚持这桩婚事,不如我去和秦太傅说说让他解了这婚约!”
抬头迎上皇上的视线,秦观勾唇笑笑,眼底满是无奈:“我和她的确很复杂,可是,她却是微臣唯一一个放进心里去的人。”
皇上皱了皱眉,道:“你当真坚持要她?”
秦观收起笑容,一字一顿地说:“黄泉碧落,我只要她一人。”
“……”
皇上愣了愣,瞪大眼睛盯着秦观,被他的话惊得说不出话。
沈容和亦是满脸惊讶。
黄泉碧落,我只要她一人。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竟让秦观这只“阴险狡诈”的老狐狸竟能说出这样的话。
他已经不记得当初为什么会认识秦观,只是不知什么时候一回头,就发觉秦观总在他身边,可是认识他这么多年来,沈容和从未听说秦观有婚约,更别说他身边有这样的女子了……
正暗自出神间,沈容和只听皇上戏谑地笑道:“想不到……秦爱卿原来也是个痴情种子。”
侧首看一眼秦观,他只低头笑了笑,没有作声。
“既然秦爱卿话都说到这种份上,那么朕也不勉强你了。”
顿了顿,皇上喃喃道:“若有机会,朕倒是很想见见能让秦爱卿如此倾倒的人,究竟是何等奇女子。”
秦观微笑道:“微臣也希望有那一日。”
这一桩莫名其妙的指婚就这样不了了之。
正巧董皇后命人前来寻皇上,沈容和与秦观便被遣了回去。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皇宫长长的御道中,沈容和时不时抬眼看一眼秦观,眸光诡异。
让沈容和十分好奇的是,秦观到底在哪里认识了这等奇葩,居然与他相互算计,相互利用,而秦狐狸居然还一副甘之如饴的模样!
思及此处,沈容和看秦观的眼神多了几分古怪。
“沈大人,你的伤势如何了?”走在前头的秦观突然停住脚步,回头丢过来这么一句话。
沈容和怔了怔,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他几日前被龙祁钰刺伤的事情,这两****不顾伤势未愈依旧上朝,连他自己都快忘记了受伤这回事儿了。
“还好。”略一思忖,沈容和避重就轻地回道。
秦观点点头:“那就好。”说罢继续往前走。
沈容和只觉得一阵莫名。
长长的御道一眼望去竟是看不见出口,此起彼伏的金阙玉宇错落其间,沈容和与秦观两人沉默着往出宫的方向走去,谁也没有再说话。
直到两人快要走到宫门时,秦观脚步一顿,沉声道:“你是否有话要问我?”
他怎知道自己有话想要问他?难不成他背后还长了眼睛不成。
默默在心里诽谤秦观两句,沈容和被戳破心中所想,干脆就这么说出口:“我只是好奇,秦大人何时有了未婚妻。”
秦观施施然转过身,面向她:“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这么离奇?”沈容和惊叹一声,随即玩味地瞅着他:“相比那位未婚妻必是有过人之处了,否则怎会让秦大人这般……”
话说到最后,沈容和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因为秦观正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微眯起的眼眸中一片令人辨别不清的晦暗。
嘴角的笑容渐渐僵硬,沈容和被他盯得一阵悚然。
“总有一日,你会知道就行了……”
最后,秦观只留下这么一句话,声音沉沉的仿若一声叹息。
“接下来我还有事,沈大人先回去吧。”推辞一句,秦观便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沈容和一脸莫名其妙,边往宫外走边默默回想,自己刚才的话是否有哪里招惹他不高兴了,否则他怎么会说变就变。
“莫名其妙。”实在想不通沈容和就干脆不想,径自出宫,回府。
六月初的时候,皇宫里水榭间的荷花开了,朵朵清荷间红莲如火,白莲如玉,馥郁清香萦绕在空气中,甚至怡人。
这两日在边关征战的将军回朝,皇上特意设了酒宴,叫上一干王孙大臣们一起寻欢作乐。
沈容和也在其中。
近日来不断传来龙祁钰所带领的大军引来众人拥护,朝堂上左右二相几乎是每日都争锋相对,局势剑拔弩张,随时都有可能一触即发,偏偏皇上好似什么也看不见,整日里仍是想尽办法寻欢作乐,沉迷女色。
晚宴一开始,沈容和就注意到坐在前方的蒙古王有些魂不守舍的,似在等待着什么。
自龙祁钰举兵谋反后,蒙古王的女儿琅华郡主与龙祁钰的婚事渐渐就无人再提起,连皇上都好像早已经忘了这件事。当然,那也只是表面上。
事实上,自从龙祁钰逃离龙城那一日起,蒙古王和琅华郡主就再也未能出容城半步!
眸光缓缓落在高坐龙椅上,正沉溺酒色的皇上身上,沈容和抿紧了唇,持着琉璃酒盏的手指紧了紧。
脑海中隐隐闪过一个念头,又被很快压下,沈容和低下头继续盯着杯中的酒怔忪出神。
沈容和的酒量并不深,两倍薄酒下去,他便觉得眼前一阵轻微的晕眩,手指轻轻按住眉尖轻轻揉了几下,却并没有觉得好过。
无奈之下,沈容和冲身边的官员说了句“出去醒醒酒”就悄然离席。
夜晚的皇宫依旧一片奢华,廊下垂下一盏接着一盏的精致八角宫灯,在夜风中轻轻晃动着,那些烛光也随之明明灭灭浮动在廊下,衬着着清风朗月,甚是怡人。
沈容和就着回廊的栏杆坐下,借着真真凉爽的夜风醒醒酒。
周遭一片沉寂,只隐隐听到不远处的朝云殿中传来的欢笑笙歌,在沉寂的夜里有种说不出的凄迷意味。
“沈大人?”耳畔突然有道泠泠悦耳的声音唤了声。
沈容和蓦地回头,看到长廊转角处,有道嫋嫋娜娜的娉婷身影正朝这边款步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