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你看样子不太高兴,我要去做一件让你高兴的事……”黑暗中的慕容善说着,脸庞越来越暗,身影越走越远,任沈琳达如何去追都追不上,徒留她只得孤单在无尽的死寂中嚎啕。
“善——你不要走,你不要走——”
“医生,她说话了!”薛风扯着嘴上的小胡子,激动地对病床对侧的医生说道,“……她醒了!”
沈琳达睁开湿润的眼眸,清澈明净,血色不再,她满眶热泪地再次来到这个世界,看着病床边的医生和久违的薛风以及窗外已大亮的天空,尤感陌生:“是你?这里……呃!”
话语间,她因全身突然涌出的痛感而难以适应,医生急忙使她放松。
在对沈琳达恢复的惊喜下,薛风疑问道:“医生,你不是说她因为重度精神分裂,可能再也不会恢复正常了吗?”
医生对沈琳达的出奇反应也感到惊讶:“……这……这么快就自我恢复,莫不是出现了奇迹……她刚刚口中念及着某人,恐怕是因为太过思恋他,强烈的意念再次占据了病态的精神状态,不治而愈。”
看着渐渐平静的沈琳达,薛风祝贺道:“你能醒来真的是太好了,凌晨3点的时候,报警中心接到欧阳玉爵的勒索电话,说将你绑票至此,我们马上派人来营救你,结果到现场很意外只发现了你一人,但当时你双手被手铐铐住,全身伤痕累累、精神异常,忙于公务的牛局长特地托我来照看你,保证你的安全,而现在你一切安好,真是吉人天相啊。”
“欧阳玉爵?他在哪?”沈琳达惊异地问着薛风。
“他已经死了……”
沈琳达猛地爬起身扯着薛风的衣领,忘记了疼痛般情绪异常激动:“你说什么?他死了?”
“是的,他死了,就在刚刚5点左右,警局的人通知我帮忙调查离这里一公里外地铁夕休站的突发事故,据说欧阳玉爵在那里炸毁了地铁列车和轨道,列车残骸停泊在乘车点,而他则被发现和无面教集团未落网的头目:魏真强、陆二一起,分别死在候车大厅各处,尸身均有不同程度的不明溶解现象,虽然场面血腥,但大批早起搭乘地铁的群众因为他们毁坏线路而纷纷在场愤怒抗议、破坏现场,局面一时间混乱、难以控制,调查工作也受到极大的阻碍……”
沈琳达听闻欧阳玉爵的死讯,颤抖地松手,瘫倒在病床上,面目怔怔地摇着头不愿相信:“我不信……我不信……你带我去看!”
“可是你现在的身体……”薛风对沈琳达的激动反应感到不解,但对她接下来的苦苦恳求也没能狠心驳回,最后达成协议,只允许在现场外观望,很快,守在病房外的一帮干警随同二人,一起驱车赶往现场。
夕休站比想象得更加混乱,炸毁得面目全非的车厢零碎地散列在轨道和护栏上,隧道满是焦灼的熏黑,和大厅几处四溢的脓血一起弥漫着死亡的味道,丝毫不能给人带来安逸、便捷或快感的体味,而人们大批地从各处地下通道聚集于此,把通道堵得水泄不通,比上下班高峰还要来得拥挤、壮观,好似隆重节日的繁忙期。那些被牛局长分派来此的零星警力,被拒在站外干着急,只好在站外疏散更多来寻觅热闹的人群,所有以抗议为名的群众和来看热闹的人动机一致,都是为了一睹传奇大盗的风采,看他面具背后的真容,即使他已经死了,还死得很难看。
一道凌冽的风,突然驰骋在通道拥挤的人群中穿梭过往,冲出一条笔直的道路,那是来到此地又擅自离开薛风等人保护圈的沈琳达,她不知哪来的一股蛮劲如此奋勇,薛风带着人艰难地在后面追赶,生怕她出了什么事。一路上,她张开的臂膀不停挤推人群,步履的轻松却换来耳稍的难受,那些对欧阳玉爵如阴凉夜风般低鸣的冷嘲,切割她奔驰的身姿,刮得她只剩下一颗为他绷紧的心房,暴露在人们冷漠的吐气里,感觉不到一丝体温和血性,独自深沉地跳动不安。
“这就是欧阳玉爵?死得也忒惨了点儿吧?”“哼,他那是罪有应得!现在偷盗不成,活不下去,就跑来炸地铁滋事,最后自食其果罢!”“咱别老干在一旁看,去把他这面具摘下来,看看他究竟是怎么一副嘴脸。”
“都让开——”沈琳达终于来到这人潮的暴风眼中心,安静了许多,却异常地压抑……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血红的地面、中间一团漆黑,如同她疯癫时的眼睛,那不堪入目的血眸子中,黑色的眼仁却依旧焕发夺目的光彩,她曾经这样去看世界,如今这样直面自己……
欧阳玉爵俯卧在血泊之中,黑色披风顺着背脊慢慢粘在地上黏成一团,他俨然失去了下半截身子,侧倒的爵士帽下,一道忧郁的目光在面具背后静静闪烁……
沈琳达那双阻挡人群****的手臂,瘫软地伏到地面上、在血水中用余下的力气支撑整个颤抖的身心,她攀爬到欧阳玉爵身旁,慢慢伸出手摘下爵士帽,埋入血里依然泛着英气的侧脸轮廓展露出来似曾相识,她的手接着放在他的哑光面具上抖得厉害,为揭开这最后一道神秘的面纱忐忑不安……
面具的绳结突然间松掉,面具从沈琳达的指尖滑落,一张苍白的脸就这样被她的手背遮住,她慢慢放下手,泪珠跟着如同滚烫的铁水从眼中涌出,无情地烧灼着她唯一能表达痛不欲生的脸:“善——你为什么这么傻——难道这么做就能让我高兴吗——”
悲泗淋漓间,她缓缓地扑倒在慕容善身上,世界再次没入了黑暗……
“小沈,小沈!你怎么了?快醒醒!”
在忽然热乎的怀抱和摇晃中,大片光亮夺去了黑夜赐予沈琳达的黑色双眼,她的刺痛感在千户站外主题公园内布满警示灯、探照灯的辉照下愈演愈烈,眼中的半截慕容善在如血池的舞台中荡漾,黑色的布幕却突然下降遮蔽了情景,一个肉墩子轮廓的剪影从布幕后钻出来,带出一大片光,射穿布幕,光耀一切都成了白洞……
“小沈……你可醒了!”怀里的沈琳达醒了过来,牛俊豪带着哭腔欣喜道,“身上竟然受了这么多的伤……让你受苦了……刚才欧阳玉爵又跟我通话勒索,我以为他又玩的什么花招,派这么多警察来这讨伐,结果很意外看到只有你一人,还算无恙,真是谢天谢地啊!”
“……老……老牛?”沈琳达惊讶地从蹲伏的牛俊豪怀里抓着一旁的铁栅栏站起,望着他身后公园血色的丛林已被闪烁的警车压进泥土;一帮警察封锁这里检查血手陆二还吐露着鲜嫩血液、破茧而出的尸身;冰冷的手铐仍旧凝结她早已麻木的左腕。她久久不能自已,她记得她明明在医院从恍若眼前情节的这样一个梦魇中醒来,被薛风带着一起去夕休站挤过人群看欧阳玉爵的尸体,可是现在种种铁的迹象表明,她只是在刚刚莫名其妙的昏迷中短暂地迁徙至那里,然后飞快地回来继续,事态的异变,已经让她在如此清醒的感触下还觉得迷迷蒙蒙,已然分不清梦境与现实的区别。
可是这样也好,就算是心存侥幸地以为这才是真正的现实或自欺欺人借此麻痹自己的感受,在现在这个节骨眼里,她心爱的慕容善还不是夕休站那个惨死的半截。不过现状未必就乐观,她深深记得慕容善把她铐在这然后说出的那些话,她再明白不过是何意了。
“老牛,快解开我!魏真强带着一群教徒窜进千户站和控制了地铁线的同伙一起,伺机炸开轨道,让地铁一鼓作气冲进地下的军事基地,再引爆地铁上的遥控炸弹,妄图一举捣毁中伊的合作进展!”沈琳达扯着腕上的手铐,焦急地向牛俊豪讲述紧急情况。
“什么?这帮兔崽子跟老子发春咯!居然敢在老子旁边阴着蹦跶,把我当傻瓜了——”牛俊豪听了,怒不可遏地在血浸湿的泥土上跺脚,连踩出大血坑。
沈琳达揪心地补充道:“还有……欧阳玉爵可能也在那里,到时不要误伤了他……他是站在我们这边的。”
牛俊豪带上沈琳达,率领众警声势浩大地驱车赶往千户站,里里外外将站口围了三圈,正准备展开围剿行动,忽闻地底传来一阵贯彻天地的巨响,自包围圈的中心开始立即袭来犹如大地震的震荡感,众警在惊诧中来不及稳住摇晃的身体,紧接着又一次突然袭击的爆炸波及到站口,连同数百平方的地面拔地而起,如暴风雨中大海翻腾起的滔天巨浪,将不能防备的众警掀起大半,警车和人员在空中纷飞,伴随着碎裂的混凝土和沥青,往地上下起一阵黑雨。牛俊豪和沈琳达在车上侥幸避过狂灾,慌忙折返、闪躲空降的危物,惊恐中,车上的后视镜里显出撕裂的地面升起一条盘旋尘雾的白鳞蟠龙,在黑夜里飞腾、闪耀着威猛的身姿,升上天际。沈琳达舌挢不下地急忙转头,那竟是一节一节盘旋着窜出地面的地铁列车!巨大爆炸的冲击力消散后,它居然因为引力开始从高空向她逃跑的警车这边扑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