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刚才,那颗头骨与罗晓锋热情对视时,他几度要因为恐惧的反应而暴跳如雷、飞檐走刀,剧烈的晃动后终于挣脱了脚跟处的倒钩和砧板给予他的最后平衡点,和砧板的后端一同倒塌,铺盖、摩擦起脚下的刀锋,而头上的滑轮却丝毫没有减缓速度,将掉到刀锋上的砧板那头划成千张、磨成土豆丝,不一会儿就变成了个十足的大扫把。好在砧板的前端在罗晓锋死死地扒紧下,还仍旧挂在前侧的吊索上,他弯弓着腿,生怕两腿稍有降下也会变成千丝万缕,在极度的紧张和惊骇下,他仍旧能感受到前侧细微的颤动声,即便因为那时失去重心将砧板的前侧下压,与前面的倒钩紧紧镶嵌住,此时也不能全然承受住他身体的重量,很快前端也会脱落,到那时他就会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与砧板一起跌进刀海被撕碎。罗晓锋扒在摇摇欲坠的砧板上,几乎要为自己剩余的生命开始数秒,一双手臂曾受过数次严重骨伤的他因为承受身体的重量而旧疾复发,连坚持地扒在砧板上都难,更不要说用劲攀上砧板上的吊索了,他除了对死亡的惧怕外还忍受着一阵又一阵来自手臂的钻心痛苦,他觉得可能在砧板脱落之前自己就已经先掉下去了。那种带着死的觉悟的精神,让他不由得闭目、仰天长叹,也就是这个抬头的动作之后,他睁开眼时终于找到了生的希望:为了防止两条滑道的移速有偏差,于是在其下的两侧滑轮组之间联接一条锁链,基本保证砧板的运送正常。正是这条锁链让罗晓锋看到了生的希望,而他因为一直处于危险的边缘惊慌,忽略了它的存在。他咬咬牙,为最后的努力拼尽手部的力量:他一边伸出右臂袖钩,一边空出这只手快速取出藏于腰间的钓线并咬于口中,手嘴并用将钓线的一端系在倒钩上。砧板终于按捺不住再次脱落一角,罗晓锋整个人在剧烈的倾斜间,还在用已经麻木的五指猛抓砧板不放,刻画出五道因悸动或悔恨深深留下的抓痕,此时在他自己的世界里,他慢慢从砧板上漂移出去,感触到鞋底轻微被划开的感觉后,整个人又慢慢地攀升上去,像极了不可思议的人体飘浮……罗晓锋成功了!在振臂一呼间,他遗忘并超越了手上的病痛,像个超人一样神奇地获取了飞天的自由,他在急速地坠落间闪电般奋力地甩出右臂,钓线飞向锁链缠绕数圈,在他的鞋底被刀锋轻微划到时,钓线刚好勒紧锁链,极具弹力的钓线开始收缩将他从险境中拔回。而在这短暂的胜利时刻里,死神却悄然降临,刀路的灯光瞬间全灭,吊索从飞速的行驶中骤然停止,他在剧烈的惯性下猛然向前荡出去,而那坚韧无匹的钓线竟勒断了锁链,他带着巨大的失落感坠进黑漆漆的刀海中,以为自己就要粉身碎骨了,却硬生生地砸在那些凹凸不平的白骨堆上,撞得痛苦不已。
“我估计老天爷把我安放在这,其实也是有道理的,你们这些人都死透了,骨头却还是那么硬,你们看……”罗晓锋懊恼地发现对讲机在刚刚掉下来的那个时候掉进刀缝中,无奈地调侃起这些白骨,拿起一块骨头猛砸向附近的刀锋上,碰撞两下落到缝隙中,一点也没有碎裂,“……看到了吧,你们这些人骨头居然这么硬,为什么命不硬点呢……哦,也是,你们要是都没死,那死的就是本尊了……那我就在这感谢各位的牺牲了!”罗晓锋轻轻叩首,“但是你们绝对不会白死的,因为我是个刑警,等我顺利进去了,这里也将会被改革开放的,你们若泉下有知,这寒骨定能体会到改革的春风暖意,忏悔自己当年助纣为虐的行径吧……”罗晓锋一边没完没了的吐槽一边在白骨堆下挑出四颗头骨,“……我知道你们忏悔心急,所以我特地从你们当中挑选四位勇士助我踏上征途,这四位勇士若助我成功之后,作为奖励可以告诉我家乡在哪,让你们入土为安……”
罗晓锋一番神经兮兮的对话之后,取出胶带,将四颗头骨的颅顶各自粘连在两手掌和双脚下,用猫的步伐试探性地将头骨的颅腔顶在刀锋上,爬走于刀路前进。爬走了10多米后,罗晓锋感觉清爽:“哈哈哈,真是天无绝人之路,这种怪诞的行走法,只有我这个天才怪叔叔才能想得到。”
然而话音刚落,随着一声巨响自前方传来,整个通道就恢复光亮,身后的吊索恢复运作飞快地向前钩来,翘起臀、隆起腰的罗晓锋和他四肢下的四位勇士,来不及反应就被强力地挂走。
“不带这样的啊……”惨烈的呼喊声再一次颤彻刀路。
在远方像烟雾般弥漫、驻留的白色云梯上,有很多红中透紫的人群列成队伍缓缓地在上面攀登,不知是那些人本身穿着红色的衣物,还是被那红色城堡的余晖所覆盖。在这整个洞窟中,城堡以外的地方尽收眼底,除了琳琅满目的军备装箱包围四野和远处偏黑的角落偶有篝火升起,对张大龙来讲,实在没有别的什么有用的情报可以侦查下去,他决定找个机会从这个岗位上离开,就算不能从城堡的大门进去,他也要偷偷从尖顶攀爬上花窗,混进这个神奇的城堡中一探究竟,因为一向雷厉风行的沈队也许此刻早已进入城堡,他不想落后得太远。他正一边思索着行动计划,一边打开箱子佯装做填装工作,实则拿取藏在里面的对讲机时,里面居然蹦出一只肛吻足有30厘米的巨蝎从他眼前晃过,吓得他在心胆俱裂在原地呆立不动,紧接着一阵紫色的烟雾飘散过来,顿时香气扑鼻,略闻后脑袋竟迅速感到巨大的昏沉,他一下就晕倒了。
“这位仁兄……快帮我抓住那只绿蝎……”一名教徒发着稚嫩的声音在远处呼喊张大龙,当他赶到张大龙身边时,却发现他倒在弥漫的紫雾中,“咦?你怎么晕倒了,难道是被我的宠物给蛰了?但是没看到你身上有伤口啊……被圣息迷弊了?但是不对呀,这圣息是每一个入教的人要掌握的基本能力,在接送砧板上的外人时用来昏厥他们的,自身对其免疫,可是你闻到了却马上就倒了……难道你是靠关系进来的?那我只好照顾你一下了。”说罢,教徒扛走了张大龙。
斑斓的尖顶花窗敞开两扇半圆的大门,那被映透红色的入口中竟不时地吹出阵阵能轻易刺入骨髓的寒风,其下的云梯上堆满了身着红衣的人群,排成三纵列,手捧各式各样的金银制高档餐具、步伐有序地向上缓缓攀登,只是稍稍感觉到有一个人在当中瑟瑟发抖,让整齐划一的队伍略显凌乱。那人就是沈琳达,跟罗晓锋和张大龙失去联络的她,只好独自展开行动,经过她几小时的努力,三番五次地更改伪装,终于调查清楚了这里分级严密的工作制度:所有的无面教教徒并不是穿着清一色的黑色长袍,为了区别身份,也有其他颜色的长袍,穿黑色长袍的和其他犯罪集团的分子一起被禁止进入城堡内,只能在城堡外参与搬运物资和篝火会议;穿蓝色长袍的负责在教内传播即时的重要信息和主持篝火会议的演讲;穿紫袍长袍的教徒在整个无面教的据点中只有一人担任,活动范围局限在城堡内,管理城堡的各项装点维修工作、也指导和监督专供官员的餐饮娱乐活动;而红色长袍是进入城堡内的最低标准,参与制作菜肴和用餐服务,虽然同样做着体力活被限制自由,但好在能顺利进入城堡,对沈琳达来讲已经是不小的收获。她有一些不明白,这又高又窄的云梯上不仅不制作护栏,还让三列队伍一拥而上地攀登,万一有人失足掉下或祸及队伍丧生,除了人力牺牲以外,在这么高的云梯上,这些高档的餐具落下也照样会摔得粉碎,那么要招致多少损失呢?可是无面教这些贱骨头从来不从安全角度去考虑问题,他们只一味地寻求效率,好像这些人意外地死亡之后、昂贵的器具毁坏之后,地球上还会有源源不断的人会加入他们、物会收入囊中,让他们一点也不懂得疼惜。沈琳达冒着冷汗,捧着冷到让手失去知觉的冰凉餐盘,在行速缓慢的队伍中被禁锢步伐,慢慢忍受寒风的折磨,她每次攀登,近似要被凝固在新的阶梯上,于是乎埋怨地想难怪叫无面教,都是一群没有尊严和情感的畜生,只知道偷鸡摸狗、仿制身份,所以死不足惜。
位于洞窟边沿一处偏暗角落的小木台边,有一堆新的篝火迅速燃起,冲破了这里长时间阴暗、压抑的气氛,散发出一种地上世界才有的暖气。在这片篝火的中心,架设了一根铁竿,铁竿的顶端插有一颗严重腐烂变形的头颅,众多苍蝇围绕周身,嗡嗡声嘈杂其上,头颅面部的一圈被粗大的铁线细细缝纫,整个头颅凸显着极不协调的气氛。因铁杆导热的关系,头颅里密密麻麻的蛆虫,从如同一坨烂泥的头颅中轻易钻孔逃出,却一一掉进篝火之中化成了飞灰,而头颅的面部仅仅只是被烤得略微发胀变形,丝毫没有受到蛆虫的侵蚀,因为这张较为新鲜的脸根本不属于这头颅,这脸是张正的。他的脸皮自割下来带回洞窟后就被教徒做了防腐处理,缝在准备好的头颅上,在洞窟的篝火会议上一度被作为无面教大肆宣传的反面教材。潮湿的木材被烧灼得劈啪作响,它刺鼻的气味引来众多休息的黑袍教徒和犯罪分子云集、围坐在篝火附近。
“看到了吗,这就是背叛本教的结果……”一个穿着蓝色长袍的教徒立在小木台上居高临下,豪情地挥洒衣袖,疾声厉色地指着篝火处大声演说,“本部成员神手张三八日前被警察逮捕,随后为谋求性命,以私卖教,泄露本教众多机密,妄图与警察勾结,因其亵渎我教教义第三百六十五条:‘本教机密不可僭越,一切知情者不可泄予任何外人。’而被我教监视者处以极刑——剖割面容。”蓝袍教徒说着又频繁指向篝火处,几乎每每有新的观众来访,他都会再次指向篝火,仔细认真地做到让每一个来访者都心中有数。“今假借头颅,缝上其面,以示万里;后若有仿者,绝不姑息,虽远必诛!”当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手舞足蹈,语调沉缓,字字施加重音,尤为振奋教心,将全篇演说引向高潮,引来台下众成员们欢呼雀跃的热忱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