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在这七星城睁开的第一眼时,你刚刚趁我昏迷喂我喝下了克制头晕、清醒明目的药剂,并且在之后几乎每一顿饭里都下了同样作用的药,让我控制时间的超能力慢慢得以没有阻碍地发挥,如果你真是无名的人,不应该如此袒护、放纵一个外人。”薛风接着调侃,“当我站在铜像下搜寻线索,看到了那个画有符文的竹竿时,你慌张地想要替我代管,并在之后私自篡改,以为我对符文的样子没有记忆力、毫不知情,如果次日晚我没有碰到真凶,我想我是真是一点‘破案’的能力都没有了。”
绮嬫拱手称谢:“大人不将奴婢揭发,奴婢已看出大人心存大义,是个有深谋远虑的人物……这些都是给你的考验,很感谢你最终做出了明智的选择,站在了我们这边。我的真实身份是武清风秘密反抗军的一员,同时也是无名的养女、人道伊甸黑武士:黑蝴蝶、你最深爱的秦月的本体。”
“本体?”薛风感到很疑惑。
“是的,秦月是无面教的地上特务,整容成我的模样,可以时常方便代领我的事务。她是个好女孩,即使深受邪教的压迫,也努力用心活出了真实的自己,她的死我很痛惜……”
“原来是这样……那你为什么要背叛你父亲?”
“我父亲可以料想到武清风或者别人会背叛他,但绝对不会想到我这个女儿也会如此,因为他知道我懂他、理解他,也因此,我比别人更加憎恨他,比别人更想要用一切的机会来拯救被他污染的人心……”绮嬫从席上坐起来,转身走到廊座边背对着薛风,望着亭外古道晶石天,声情并茂、感伤怀念,“‘爱意当中隐藏着一种看不见的恨,现实当中隐藏着一种看不见的梦,爱与恨的距离就和真实与梦境一样,随着内心的波澜忽近忽远。’这是父亲曾经告诉过我的话,是一种地下人对于人生的解读和领悟,让我们甘于忍受偏安在地下的感觉。可是如今父亲他背弃了这句话,变得冷酷残忍、野心勃勃,而我始终相信着,始终认为虚实爱恨都是必不可少的,它们彼此之间循环往复、无限轮回,使人受到磨砺,汲取认知,从而成长,就像生物本能的新陈代谢,若像父亲所做的那样强行剔除任意一环,世界将不再是世界,人们也不再有存在感,一切都会变成虚妄。不过我父亲他并非是个表里不一的伪君子,其实他是个‘不择手段的慈善家’,他之所以有拥有谋略和手段的资本,全都是拜启示者·薛林所赐……”
“你哥哥……没死。”绮嬫突然刺耳地脱口出来。
薛风怔了怔,忽而兴奋得像个小孩一样,跑到绮嬫身边:“……你说真的——他现在在哪儿——”
“是真的,那日父亲给你的笔记虽然不假,但是被修改过,你哥哥现在的的确确还活着,此时就在金色拱门之后的恶魔巢穴——无面教总舵里,担任黄袍大主教,被父亲的人看管利用着,他才是真正的人道黑武士,只是因为他不会武功,所以大多情况由我代职。”
“哥哥……我就知道他一定还在深受迫害!”
绮嬫脸色变得沉重,为薛风感到难堪:“这个答案也许并不会让你高兴,地上世界那些深重灾难的罪魁祸首,说到底其实并不是我父亲,他根本没有那个能力,而是你的哥哥!因为据我所知,所有的鸩鸣夜和毒品都是你哥哥按照自己的意愿开发出来的!”
“……”薛风感到不解,沉默地等待绮嬫解答。
“那本笔记被抹去了很多的内容,现有的记载很多都是父亲的胡编乱造,你哥哥身为经验丰富的地理学家,不会那么容易就为面前的新奇事物、复杂的岔道迷了路,更不会愚蠢到在独立的空间里躲避地下洪水,最终被困死。那年那几日真实发生的事,虽然我无法亲眼看到,但我作为黑武士的一员,获悉的情报也都八九不离十了:那年的3月19日,还没有无面教、没有玄机门、没有伊甸黑武士团,父亲只是一个遍体鳞伤的漆雕氏的残疾侏儒,作为起义军首领,在与长老议会元首无名长老的族群的纷争中溃败,撤退到地下洞窟分支岔道里躲着。恰逢你哥哥当时独自一人闯到大九湖某座村寨边的山上科考,当他走到一块峭壁上时,不小心掉进了杂草掩盖的岩洞,那是我们地下人挖通到地上的通气孔,气孔非常深,他一直掉一直掉,最后跌入了一处积水的岔道上,只受了右手的伤。他掉落的地方不是他预想的深渊或者什么兽窟,而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地内文明的景象——到处都是发光的结晶体和人工开凿的洞窟。他看到这里地下洪水频繁泛滥,有人挖坑排水的迹象,趁着汛期刚刚进入低潮,加紧步伐穿梭其中,却碰到了来搜剿父亲残余势力的无名军,他们对他无情地攻击,他惊异地踉跄逃窜,不理解他们的古朴装束,按照自己的经验,躲到了险处,却在一个几乎密闭的独立洞穴里又碰到了一大群古朴的人,那就是我父亲和他的兵马,幸得之前洪水阻碍了追兵,而得以苟延残喘,躲在这里几日已近山穷水尽。据说你哥哥看着父亲他们倦怠不堪地相拥在一起,陷入困境却无法自救的穷极模样,当即就用自己带来的大量药材和这里盛产的发光晶体加水磨合在一起,尝试给受伤的他们饮用,结果药效非常惊人,有的人从重伤的模糊意识中清醒,有的人却病情更加严重甚至迅速暴毙,而父亲并没有为你哥哥大胆的行径震怒,因为他发现了一个现象,医好的全是漆雕百里氏的人,医死医坏的全是别族人,而你哥哥手中的药剂,在与晶体的磨合过程中,呈不同性状时有不同的效用,液体时像专用的兴奋剂,固态时会产生记录着过去的幻影。他心里很清楚,此时无名军常在这一带搜剿,他在你哥哥的做法上得到了启发,立即重整军队,撑到下一次汛期到来时,按照你哥哥的指导,频频制造幻影迷惑无名军,又设伏在洪水里投入你哥哥的药物,很快便扭转战局,那时奇迹也出现了,连连被水侵蚀的地下土质变得疏松,在所有人争斗的过程中发生大面积的泥石流和塌陷,那些拿着你哥哥粉状药剂的部下,还没来得急投入到水中就被天灾打乱了阵脚,粉状药剂随着地下大规模震动,在空气里四散,除了漆雕百里氏族以外的几乎所有人,都陷入了昏迷,父亲得以大败无名军。战后,找到无名长老的尸体,父亲更是做出了一个惊人的决定,他剥掉了无名的皮,制成皮囊与另一个矮子叠在一起穿在身上,要冒充无名返回七星城取代他的权力,不费吹灰之力获得地下的民心。他们回到七星城之前,用了同样的技巧,将大量的粉状药物弥散到整个七星城,一时之间整座城剩下来的人全部陷入迷糊和易受控制的状态,父亲就趁此期间催眠他们,造就了地下人战争史上的一个神迹,也是从此以后极力被掩盖的秘密。在往后的日子里,父亲用大量晶体长期投射一座金色拱形大门的幻影,将整个七星城自玄天宫后一分为二地隔开,一边建立起玄机门进一步控制族人、欺骗他们;另一边让你哥哥和自己的原部队进驻,成立无面教开发药物、进行各类丧心病狂的研究,又听取你哥哥的意见,组建伊甸黑武士团,选拔武功高强的黑武士,在外吞并黑社会增强势力。经历十余年,当一切发展得让所有人觉得很自然时,漆雕百里氏族的某些人看不惯,散布了这些绝不能够说的秘密,父亲虽身为漆雕族人,但还是痛下杀手,几乎诛尽他们,也在剿灭期间失去了欧阳玉爵父母这两个因此与他反目的爱徒,从此以后他在控制族人快感和厌恶战争的痛苦中越陷越深,妄图想用药剂改变全世界,而你哥哥一心一意地帮助他,待在地下一共30年,造就了今天可以投放在任何地点任何人身上使用的鸩鸣夜、永恒紫粉和虚空凝结晶,让地上的人们也慢慢变得像现在玄机门弟子一样愚蠢可怜……你哥哥的经历也许只是一个偶然,但没有人知道他竭力帮我父亲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但绝对不是科考或开发药物那么简单,庆幸的是,这一切最终只造出了两种人:一种在催眠的世界里醉生梦死;一种麻木地看着现实的歪曲什么也不作为。这种怪人多了,连他都看不下去了,如今也许良心发现了吧?与我们站在了同一战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