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铃儿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正午了,一天中阳光最火辣的时刻。
昨夜夜色清明,可她翻来覆去地没有丝毫睡意,清晨微曦时好不容易朦朦胧胧地睡着了,无奈有那么多早起的房客,木门的吱呀声毫不留情地搅了她的清梦。慢慢的,时间一点点流逝,精力也被倦意一点点消磨,于是在窸窸窣窣的嘈杂声中,她终于睡着了。
灼热的阳光直射在她的眼帘上,蓝铃儿慵懒地睁开浮肿的眼皮,屋内空无一人,安静得令人后背发慎。
“沂夫,沂夫?”她慢慢地爬下床,敲打酸痛的后肩,“沂夫沂夫沂夫沂夫沂夫?”
她百无聊赖地喊叫着,但整个屋里只有她一个活人,旁侧沂夫的床空荡荡的,连被褥都整整齐齐地叠放着,好像从未有人在这里睡过一般。
“人都死哪去了!”她自言自语着,赤脚走到窗旁,满足地伸了个懒腰,像深府的阔太太一样尽情享受午后光阴。
拉开尘封已久的稍显腐朽的窗户,传来人群的喧喧嚷嚷,混杂着各地方言。客栈楼底是小桑著名的小吃街,各类特色商铺奋命地吆喝拉客。刚睡醒蓝铃儿还有点发懵,全身无力地瘫靠在窗台边,那一头乱糟糟的发型远看就像搭建失败的鸟窝。
老板娘轻缓地敲打着房门,试探地说道:“蓝姑娘,你醒了没?”
蓝铃儿不紧不慢地打开屋门,盛情四射的老板娘正提着饭篓在门外恭候。
“姑娘这是刚醒吧?”老板娘瞥了一眼略显邋遢的蓝铃儿,蓝铃儿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未洗漱,那一头蓬松的头发还没来得及打理,不过都无所谓了。
“跟姑娘同行的那几位清晨一大早就出去了,好像有什么事情,不过见你睡得正香,就没打搅你,跟你一房的那个姑娘交代我备好饭菜午时给你送来,正巧你刚醒。”老板娘将热好的饭菜摆在桌上,不停地唠唠叨叨。
热情得让人浑身不自在。
“对了,那位姑娘还留了口信给你。”老板娘拿起空荡荡的饭篓,“她说他们几人一整天都不会回客栈,让你不要乱跑,还万分嘱咐我看好你。哎,都这么大的人姑娘了,不知道他们有什么不放心的,我看你乖巧可矜,估计他们也就是瞎操心了。”
蓝铃儿挠挠后脑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行了,那姑娘你就慢用,有事招呼。”
“嗯,麻烦您了。”蓝铃儿看着老板娘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几只灰白色鸽子落在窗边歇脚,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像极了大街小巷里唠家常的老妪。蓝铃儿端起米饭靠近它们,原想喂点食,犒劳犒劳这群不知飞了多久的信使,哪曾想还有一步之遥时,鸽子便惊慌地扑腾扑腾飞走了。
“连鸽子都不理我了,切!”她小声嘟囔。
忽然间还有一点孤寂落寞,阳光通透的屋子里不染纤尘,却只有一个蓬头垢面不知所向的女孩来回踱步。
她望着人头攒动的小街,望得有些出神,许是深居山林的缘故,这一刻她竟很羡慕那群忙碌的小贩,在她眼里,他们自由自在,没有像蓝姬那样的人强行干涉自己的生活,一生自在一身轻。然而她不懂世人受的是生活的束缚,迫于生计难享清乐,只能每天忙忙碌碌进进出出,对着不同的人说着同样的话,如此生活无奈只能重复重复再重复。
“沂夫你又怎么关得住我?”一抹诡笑浮现在她灵透的脸庞上。
客栈的底楼是餐馆,形形色色的食客络绎不绝,老板娘正埋头一边捣鼓算盘,一边写写划划,勤恳至极,都没有发觉柜台前站着一个灵秀的女孩。
其实蓝铃儿在柜台前站了有一段时间了,只惜不忍心打断老板娘。最初看见她的是店里某个不起眼的跑堂,开始时他以为那姑娘是在跟老板娘窃窃私语,可来回瞄了好几眼,都见她纹丝不动地站在原地,像是被神秘世外高人点了穴一般。
店小二戳了戳不被世俗纷扰的勤奋老板娘,又指了指正前方面无表情的蓝铃儿,原想臭骂他一顿的老板娘立即展现出温和且具商业化的笑容。
“姑娘有什么吩咐,你上去稍等,小二接着会给你送上来的。”老板娘说。她巴不得蓝铃儿快走,不要妨碍了她算账的进程。
“没什么吩咐,就是楼上有点闷,下来透透气。”蓝铃儿面不改色地编瞎话,“顺便打听点事。”
老板娘脸色一变,赶紧放下了手头的工作,严肃地低声询问:“何事?”
蓝铃儿四下看了看没有紧凑的人,若无其事地低凑到柜台前,酝酿了一下情绪,目光恳切地盯着老板娘的眼睛,一股未知的窒息感瞬间包盖住二人,悄声说道:“湛沪剑!你可知?”
四目对视的紧张氛围忽然被老板娘的一声噗嗤化解,对面老板娘原本一副打家劫舍般凶狠却又惊慌的神情立刻消散,转为轻松诙谐的又带有一丝丝嘲讽的狂笑,但看着眼前一头雾水的小姑娘,又感觉收敛起狂放的笑脸,矜持地整理袖口,语气正常地回应:“这个是自然。”
老板娘的反应着实令蓝铃儿一震,虽说湛沪之争在迦元大陆传得沸沸扬扬,却也不至于成为寻常百姓家的饭后调侃的话题,更不至于让老板娘有如此大的表情落差。
“姑娘切莫惊慌,刚才是我失礼了。”老板娘作出半蹲的姿态以赔礼致歉,“其实姑娘不用如此小心翼翼地如此遮掩,小桑镇本没有如此多的人,只是最近才忽然涌入如此之多,而且,九成人是为湛沪剑而来,湛沪之争已是妇孺皆知,没有必要藏着掖着。”
蓝铃儿感觉受到讥讽,脸色微微有点胀红,她白了眼老板娘,又若无其事地揉揉眼睛。
老板娘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带着得意的腔调说道:“湛沪剑,可是名剑,杀伤力强大,如今又无主,自然引来无数江湖人士的青睐,虽然说都是名剑选主人,可他们才不管,赢到手便是自己的。如今这次湛沪之争,采取的是擂台赛,站到最后的就是赢家,不过,我看姑娘你细皮嫩肉的,还是不要去争夺为好,女孩子嘛,最重要的,还是那张精致的脸。”
蓝铃儿睥睨了一眼老板娘,心说我是谁,我可是女娲后人,你一个小小民众又怎知奇人的宏伟之志,况且你对名剑的认知我可是早就知道了,不仅知道而且还记得滚瓜烂熟。
“当然。”蓝铃儿明白身份不可轻易外泄,只能忍着装出一副不懂世事的小鬼样,“我只是陪家兄来此的,在闲话中偶然听到,见老板娘你如此精明能干,想必涉交甚广,天下之事无所不知,所以前来问问你。”
“姑娘过奖了。”老板娘谦虚地笑应道,却掩饰不了内心欢喜,那笑得合不拢的嘴早已出卖了她。
“那老板娘您忙着,我出去一下。”蓝铃儿只觉得那笑容瘆得慌,后悔向她询问,本就多此一举,还找的气受。
“等一下,姑娘,刚刚你的同伴已经叮嘱……”
蓝铃儿懒得回头搭理她,赶紧趁乱跑了出去,敷衍地喊叫:“我去找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