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培齋兆元表兄、香泉侄相繼訃至,詩以挽之我少趨庭學詩禮,花時鍵戶香雪齋名裏。同時學者少年誰,茗客仙丹香泉、培齋別號。接書几。霍家親本是外兄,阿咸肩隨恰似弟。二子各負不羈才,我愧不才非其比。車前後高中央低,子魚龍頭幼安尾。免邀明月作三人,嘗以說法覘二士[1]。良時光景駛奔輪,放手搏沙隨逝水。或乘下澤戀枌榆,或共摩烏過燕市[2]。元都開老劉郎花,馮公亦困積薪底[3]。嗟我奔走空皮肉,五十七年窮不死。麻鞋穿破棄官歸,海內知交餘者幾?二蓮蓮庵、蓮溪。早逝閑老霞舫亡,林下重逢兩君耳。香火方招白社賢,足音時聽空谷喜[4]。奈何舍我亦岱遊,一昔仙收雙玉蕊。虯書同被天上招,鳳毛幸濟身後美。兩君皆有子。伶仃獨有東園公,偶坐悲歌失甪綺[5]。往事徒嗤春夢婆,絕人待學天隨子。冬簷暑簟影吊形,來往風流長已矣[6]。夜梁落月聽啼鶯,夢斷春窗淚如洗!
【校注】
[1]“免邀”句:李白《花間獨酌》:“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覘:chān,觀看,觀察。
[2]下澤:即下澤車,一種適宜在沼澤地上行駛的短轂輕便車。
[3]元都:指玄都觀,北周、隋、唐道觀名。原名信道觀,隋開皇二年改名爲玄都觀,在陝西長安縣南崇業坊。馮公:漢馮唐的尊稱。馮唐歷漢文、景、武三帝,直言“不知忌諱”,年老仍爲郎,景帝時任楚相,旋免,武帝時,舉賢良,已九十餘歲,未能任官,事見《史記·馮唐列傳》。後用作年老不遇滯沉下僚的典故。
[4]白社:地名,在河南洛陽市東。借指隱士或隱士所居之處。
[5]甪:lù,漢初隱士。商山四皓之一。《漢書·張良傳》:“顧上有所不能致者四人。”唐顏師古注:“四人,謂園公、綺里季、夏黃公、甪里先生,所謂商山四皓也。”明胡侍《真珠船·古人名字人少知者》:“甪里先生姓周,名術,字元道。”按,《史記·留侯世家》唐司馬貞索隱作“甪里先生”。
[6]吊形:即形影相吊,形容孤單無依。
追和山谷《病起獨遊東園》詩四首有序
山谷有和斌老《病起獨遊東園詩》四首,蓋謫戎州時作,園即在戎。戎今四川敘州也。昔年巡鹽一至其地,園址有無未及訪。斌老文石室之妻侄,亦黃姓,山谷尺牘有爲斌老書老杜詩。或即山谷宗人,其名亦不可考。余以病不至園亭者六十日,病癒始來。讀黃詩,一時情事與園名適同,因和詩即次其韻。
至人患有身,息我本非病。東風強扶持,余病自冬涉春。拄杖破苔逕。何嘗減歡情,亦未除懶性。兒童笑先生,今乃暫不靜。
我吟病起詩,詩中有春氣。荒園久不窺,暫至頗有味。折花初供瓶,縛帚自掃地。固不厭客來,亦不思客至。
菀枯各有時,萬族同一病[1]。春風飾桃李,其下自成逕[2]。潛移昧天機,隨化辨物性。豈獨觀槿榮,乃習山中靜[3]。
團蒲息聲聞,鼎藥送香氣。忘世兼忘吾,頗味禪悅味。白生牆外雲,綠滿窗前地。郊原駘蕩春,病腳猶吝至[4]。
【校注】
[1]菀枯:指榮枯。亦喻指榮辱、優劣等。菀:yù,茂盛。
[2]“春風”二句:《史記·李將軍列傳》:“桃李不言,下自成蹊。”
[3]槿:jǐn,木名。即木槿。
[4]駘(dài)蕩:舒緩起伏,蕩漾。
又和病癒遣悶二首兼寄定甫
新鰥拭餘潸,知非遠山病。海棠不營巢,況解終南逕。本無心可安,何有可見性?萬事均置之,群動息于靜。
茶榻澹老懷,爐香澄夜氣。樽酒誰與持?書冊尚多味。空明月行天,柏竹影在地。嗟我同心人,道遠安得至?壬申重九
冉冉流光赴壑蛇,翻翻倦羽返林鴉[1]。園依西瀼杜公宅,籬對南山陶令家。霜晚修桐猶引葉,晴多病菊尚無花。故交回首知誰在,破帽風前吹欲斜。
【校注】
[1]赴壑蛇:比喻时光流逝。蘇軾《守歲》:“欲知垂盡歲,有似赴壑蛇。”
龍郎吟伯致荔浦大芋[1]
羹飯園公擁芋區,芋魁徑尺自來無。生涯白木長鑱柄,風味紅泥小火爐。宰相何由分半顆,使君應亦誚中麄[2]。燈前供客同一笑,蒸鴨重疑拗項壺[3]。
【校注】
[1]龍郎吟伯:蔣琦齡自稱。詩人是全州龍水人,又自稱吟伯,故名。
[2]宰相:指清乾隆年間宰相劉墉。傳說因劉墉向乾隆推薦,荔浦芋得以成爲貢品,聞名于世。麄:同“粗”,大也,粗也。《列子·說符》:“得其精而忘其麄。”
[3]項壺:用于蒸烹菜肴的有頸陶器。
次韻酬郭樂山懷仁學使見訪草堂[1]
洗空凡馬見真龍,收拾楩楠獻九重[2]。吏部高名並山斗,仲文佳句寫江峰。尊彝古貴人皆仰,規矩神明世所宗[3]。車馬更勞存老病,未能擁篲且扶筇[4]。
【校注】
[1]郭懷仁:不詳。學使:即學政。
[2]楩楠:黃楩木與楠木。借指大材,棟梁之材。楩:pián。
[3]尊彝:尊、彝均爲古代酒器,金文中每連用爲各類酒器的統稱。因祭祀、朝聘、宴享之禮多用之,亦以泛指禮器。
[4]擁篲:執帚。帚用以掃除清道,古人迎候賓客,常擁篲以示敬意。篲:huì,掃帚。
哭季弟平甫[1]
柳子說天更不疑,從知天道本無知。果菰賞罰安能爾,民物哀呼何所施。自昔彭殤無異致,由來善惡兩難爲。委心乘化同歸盡,超曠泉明或我師。
【校注】
[1]季弟:最小的弟弟。
次韻酬邑侯張丹叔聯桂司馬見過[1]
來雨嗟無舊,高風喜見今。下賢紆轡遠,問俗入山深[2]。廣識諮詢意,勞窺撫字心[3]。試聽廉叔頌,何愧古人箴。
漫仕老而病,退夫深自藏。何期嚴尹駕,枉過杜陵堂[4]。脫粟慚供飯,穿藜自拂床[5]。園葵在山草,亦解庇朝陽。
【校注】
[1]邑侯:縣令。張聯桂:不詳。見過:謙辭。猶來訪。
[2]下賢:屈己以尊賢。紆轡:回車。
[3]撫字:撫養。謂對百姓的安撫體恤。
[4]嚴尹:即唐嚴武,曾爲河南尹。
[5]藜:稱灰藋、灰菜。一年生草本植物。嫩葉可食,老莖可爲杖。
次韻丹叔見題所著《石霜事迹》後
蓮社高賢傳,長干共里人[1]。畫禪班竹淚,鄉果荔枝親[2]。亦石霜事。遠想開堂盛,誰傳脫履真。霜華噴靈塔,石霜本山名,亦名霜華。慈明禪師老于此山,故以自號。山在今瀏陽,塔亦在焉。一水訊波臣。
秋燈赤壁荒,能仁寺在州南,地名赤壁,“赤壁秋燈”,清湘八景之一。靈迹未應忘。君是宜春守,重開說法場。袖香同獻偈,構宇等探囊。丹叔捐俸倡修庵院。益助棠陰闊,慈雲覆十方[3]。
【校注】
[1]蓮社:晉廬山東林寺高僧慧遠,與僧俗十八賢結社念佛,因寺池有白蓮,遂稱白蓮社,簡稱蓮社。後用作詠僧人或尊佛文士的典故。長干:長干里,南京古代著名的地名,遺址在今內秦淮河以南至雨花臺以北,爲吏民雜居之地。李白曾有《長干行》詩。
[2]班:疑爲“斑”之誤。
[3]十方:佛教謂東南西北及四維上下。
次韻丹叔登全州城
越城北管楚南疆,保障纔能孰擅場[1]。重地由來資重望,清名端合配清湘。出麾更見班春遠,丹叔已擢慶遠守[2]。臥閤誰云作吏忙[3]。勝似柳山餘寸月,柳山寸月,爲柳仲塗遺迹[4]。二分移照丹叔揚州人。自仙鄉。
【校注】
[1]越城:在廣西興安縣越城嶺西南。楚南:南楚。因楚在中原之南,故稱。保障:起保護防衛作用的事物。特指供防禦戍守的軍事建築物。
[2]班春:頒佈春令,指古代地方官督導農耕之政令。慶遠:即慶遠府,在今廣西宜州市。
[3]閤:gé,古代所設的賓館。
[4]柳山:山名,在今廣西全州縣北。
端午後甚雨奇寒,嶺凍如雪
莫訝披裘榮啟期,羅香葛軟更無時。千年水馬今當用,爲鑿湘冰救楚累。題丹叔詩卷
南湘化俗遇文翁,爲政風流迥不同。退食爐香縈畫戟,埽除庭訟答詩筒[1]。竹西歌吹聲名久,嶺外煙霞吐囑工[2]。何待重來迓旌節,珍題到處已紗籠[3]。
躡屐新聞詣翟湯,才名早足繼文昌[4]。門朽木勞施敬,樂府新詞遠擅場。興學湘州勤配柳,受廛蜀士辦栽桑。誰知子翼終難借,時將受代。葭水吟懷又一方[5]。
【校注】
[1]退食:歸隱,退休。
[2]竹西:唐杜牧《題揚州禪智寺》:“誰知竹西路,歌吹是揚州。”後人因于其處築竹西亭,又名歌吹亭,在揚州府甘泉縣(今江蘇揚州市)北。
[3]旌節:旌與節。唐制,節度使賜雙旌雙節。旌以專賞,節以專殺。行則建節,樹六纛。
[4]翟湯:字道深,晉代尋陽人。篤行純素,仁讓廉潔,不屑世事,耕而後食,人有饋贈,雖釜庾一無所受。文昌:指文昌宮六星的第四星,在大熊星座。指斗魁戴匡六星之一。舊時傳說主文運,故俗又稱文曲星或文星。
[5]葭水:又稱“葭萌水”,即今四川廣元市南嘉陵江及其支流白水江。
尺木山莊四時詩[1]
碧嶂當窗夜景明,月華寒趁雨餘生。抱琴有客同眠此,來寫飛泉樹杪聲。
松雲如水月如舟,流向山前不肯流。雲散月明松湧出,碧玲瓏裏小紅樓[2]。
松竹長青紅葉稀,白雲閑傍壟頭飛。稻花落盡香醪熟,鄉味薦新禾鯉肥[3]。
將相無心望久窮,雪雲閣夜一坪松。邇來誓墓情尤切,孤負爐灰芋火紅。
【校注】
[1]尺木山莊:蔣琦齡父親蔣啟敭的陵墓所在。
[2]碧玲瓏:碧綠空明的假山石。亦指蒼翠的山峰。
[3]禾鯉:全州特產禾花魚。醪:汁渣混合的酒,又稱濁酒,也稱醪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