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队选了一处较为平坦宽阔的山道停下了赶路,我也终于可以摆脱马车里的折磨,出去活动活动筋骨。
管彤是个极为心细的女子,他差了几个护卫占据了这条道上的几处最高的悬崖,又差了几个护卫前去四周看看,可有什么异样,余下的护卫在山道间来回的巡逻,保护中管彤的安全。
姬澈也下了马,正站在悬崖边儿上双手背在身后看着下方的深渊,我现在在晓得,原来,步摇双手背在身后站得笔直是这个样子啊!
步摇也下了马车,前去伺候她的主子,却没想管彤推了步摇的服侍,朝我们这方走了过来。
她绕过我,走到姬澈身后,屈膝一拜,“辛苦公子这一路的颠簸。”
我见到这个场景,心头不免一乐,步摇这回是翻身了吧?
姬澈倒是回头一笑,“公主不必如此。”
原以为姬澈一定会和这个倾世美人聊得很愉快,但没想到他朝我招了招手,示意我过去,我挑着眉毛想了想,你们两个花前月下,叫我作陪算是怎么一回事,但还是厚着脸皮走了过去。
“做什么?”我问道。
他微微一笑,淡淡道,“别理我太远。”
我身子一怔,他这话是,是几个意思?我满脸疑惑的望着他。
他却露出一丝坏笑,“怕你掉下去,我拉不住你。”
“哼!”我冷哼一声,不悦道,“我才没你那么笨呢。”
管彤过来拉住我的手,“你呀,他这是关心你你还看不出来?”笑了笑,又道,“这山道颠簸,你不出来缓解缓解怎么行?”
我不服气,辩解道,“我这不是出来了吗?”想了想,又道,“再说,有步摇陪着我也不会无聊啊,而且,她现在可是你哦,而且比你还有趣呢。”
好吧,我承认,我在撒谎,虽然步摇现在是他的模样,但终究不是他,打心眼里,我还是想跟在他身旁的,当看到管彤朝姬澈走过去的时候,我心里很不痛快,即便是他不叫我过去,我也会过去的。
“哦,是吗?”姬澈转过身,“倒是我多虑了,那你还是回去吧。”
心头一股血气上涌,我愤愤道,“凭什么你叫我来我就来,你叫我走我就走啊?我好歹也是北燕国的公主,是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吗?”
他倒是不慌不忙,“哦,那你是不想回去了?”
“我,我……”
他转过身,对我笑了笑,“既然不想回去了,那就一块儿坐坐吧,看看这断魂道上的风景也是不错。”
说完,一甩袖子,一股劲风将悬崖边上的几块巨石上的粉尘吹净,一屁股坐了下去,“相传,你们黎国在开凿这条断魂道的时候可是花了不小的气力,征用了上万的徭役在这悬崖绝壁之间开凿了整整三年,才开凿出这么一条三十里的断魂道。”
管彤走过去坐在姬澈旁边的一块巨石上,理了理衣袖说道,“是啊,那已经是几十年前的事了,起初开凿这条山道的目的,只是为了能够在极短的时间里往边境输送兵力,已包围我黎国边境的安全,可是这条道上掉落深渊的士兵太多了,久而久之无人再愿走这条道,故而,断魂道就荒废了下来,那些掉落深渊枉死的士兵,皆成了飘荡在这断魂道上的幽魂,这条山道是南北走向。”
她停了片刻,我借着这个空当坐在姬澈的身旁,听着她继续往下说。
“每当有南北风的时候,狂风刮过这宽宽的鸿沟,都会响起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呼啸声,那声音像是有着万千恶鬼的咆哮悲鸣,有人说,那些声音都是开凿这条山道的徭役和掉落山崖的士兵们的鬼魂在悲戚,也有人说是天地再为那些死难的徭役和士兵而哭泣,因为在没有这条断魂道的时候是没有那样恐怖的声音的,这条路上死了太多的人,估摸着那些冤魂能将这深不见底的深渊给塞满了也不一定,究竟是怎样,如今想想也不重要了,若我能和齐国联姻,或许会少很多的冤魂,也会少很多想这样罪恶满盈的断魂道的存在。”
我侧着脸看着管彤,有重重火光映在她的脸上,她抬头看着天空,今晚的天空里没有残月,也没有星子,黑得就像是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仿佛是要将一切都给吞下去。
“是吗?”
我双手撑着石块儿,仰头望着黑夜的夜空,苦笑了一声,“可这天下,又何止这一条断魂道?”收回目光转头看向管彤,“在我快要到你们黎国的时候,我经常缠着姬澈,问他黎国有什么好吃的东西,有什么好玩的东西,他给我描绘的黎国是个繁华的诸侯国,可一进盛乐城,我见到的却是一座荒城,遥遥说,那里的人们已经是饿到了吃死人肉的境地,饿到没有了法子的人,为了能够活下去,前去抢护城军队的军粮,结果却全死在那些士兵的勾戟下,他们手中的战刀勾戟,本该是用来保家卫国,杀敌为民的,却对准了他们本该保护的子民,那里,是不是也是另一个断魂道?甚至于,比断魂道更加罪恶?”
她给我的是一声长叹,以及久久的沉默。
“或许是吧。”她苦笑着回应,“这天下,究竟还有多少个这样的断魂道呢?”
她望着天空,像是在问天,也像是在问自己,更像是在自言自语,身旁的姬澈低着头,一手撑着脑袋,一手放在身上的白裙上,似陷入了沉思,脸上不怎么好看。
半响,他站起身,拢了拢袖子,见到他拢袖子的动作,我暗想,他终于是能够做出一个女孩子才能做的动作了。
“天下有多少这样的断魂道我不知道。”他转身看着我们,低着声音,“都不过是为了自己的势力和欲望,必要用的手段罢了。”他沉默片刻,继续说道,“人命这个东西,在这样的年代里,是很不值钱的。”
我微微一笑,那夜在盛乐城荒废的酒肆里,我问他的问题他现在给了答案,可是这答案,不免令人感慨。
“可是一条性命值不值钱,完全取决于他所处的地位吧,比如,如果一个人不给你一块金子,叫你去刺杀帝王姬宫晟,你会去么?”我笑着问他。
他抿嘴一笑,摇头,“他的命,至少得拿几座金山来换。”
“不!”管彤却是一口否定,“得一个天下!”
我和姬澈都沉默了半响,暗暗点头,有的人的命至一个国家,一个天下,值无数的金钱,而有的人的命,却廉价得什么也不是,就像那些杂草,说拔了,也就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