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澈这话一出,围在一旁的护卫身形皆是一怔,手中的兵刃几乎同时齐刷刷的就指向了姬澈和羽华二人。
姬澈手中的剑依然一抖也不抖的指着高台上的靖王,双眸明亮如一把架在靖王面前的利剑,羽华能够独身一人打进王宫深处,姬澈,也能!
姬澈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说出那一句话的,也许在那一瞬间他一向都很清醒的脑子不知为何混乱了,做出了错误的决定,但是即便现在已经清醒过来,却也不为自己喊出那一句话而感到有什么不适当或者后悔。
姬澈收姬祁性情的熏陶,在一定程度上有些神似姬祁,每说一句话,每做一件事都会考虑很多东西,后果往往是他考虑最多的一面,这个可以说是好也可以说是不好的习惯已经深深的烙印在了他的心里,而他喊出那一句话的时候,却完全没有经过大脑。
他没有去想坐在高台上的那个人有着怎样的地位,也没有去想这句话说出来之后会有怎样的后果,他什么都没有去想。
剑就这样聚了起来,话也就这样说了出来。
高台上的靖王面色陡然一变,却并没有变得愤怒,而是带着浅浅的笑意,微微站起身甩了甩袖袍,一句话也没有的就离开了这里。
身旁的宦侍拉着细细的调子高声喊道,“都退下吧,今儿个大家什么都没有看到,也什么都没有听到,都知道了吗?”
“诺!”
禁卫们齐声应承,那一把把指着姬澈和羽华的勾戟长枪纷纷都收了起来,围拢过来的禁卫如潮水一般有序的退下,不大一会儿工夫,巨大的演武场上就只剩下羽华和姬澈,还有那一头倒在演武场上挣扎悲鸣的鹏鸟。
“哥哥,你会后悔吗?”
羽华张开的双臂缓缓放下,再一次用剑撑住自己的身子,背对着姬澈,轻轻的问。
“我希望不会,也希望你以后不会让我感到后悔。”
出鞘的青冥一寸一寸的没入剑鞘之中,收敛起那泛着青光的剑锋,身上那一股肃杀之气正在一点一点的褪去,逐渐的恢复以往的古井无波。
脚步一拐,姬澈的目光再也没有在羽华的身上停留一瞬,朝着演武场北面的那一处入口稳步走去,身后飘来羽华带着嘲讽的冷笑,“你会后悔的,哥哥,你一定会后悔的。”
“那是以后的事。”姬澈的脚步没有任何的停留,空旷的演武场上,传来一阵沉闷的回声,“至少,现在我不会去想。”
受伤的鹏鸟并没有死亡,被姬澈留了下来,那头鹏鸟,就是以后在雪狼谷救走我的紫鹏。
这一场比试之后,所有的事情都按照靖王预定的轨道稳步的前行着,姬澈恢复了他之前的名字,子欣,坐拥靖国太子之位,而经历过那一场比试的所有禁卫军们,也从那一天开始,永远的丧失了说话的能力。
现实是残酷的,从来没有经历过如此残酷事情的姬澈,在接受起这一切来,却是表现得出奇的淡然,他不会有我的优柔寡断,也不会有羽华的狠毒阴险,更没有柏烨的隐忍和心机,他有自己的处事准则,在风起云涌的靖国王朝里,他就像一展颜色不一样的旗帜。
从那一天过后,姬澈又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没有见过羽华,姬祁和绮晋他们依然隐于市井,而姬澈,也并没有要将他们接入靖国王都的打算,因而,就分开了。
分开之后的时间里,姬祁那里出了一些事,这件事是很久很久之后姬澈才从姬祁的嘴里得到的,如果我现在将这件事讲出来,将会有弊于故事的完整性,就先跳过这一段,从姬祁突然要求姬澈带他进入靖国王都的那一段接着说起吧。
姬澈的太子府虽然戒备森严,但是对于姬祁来讲,实在是形同虚设,而对于姬祁的突然到访,并提出要见靖王的要求,这让姬澈很是震惊。
姬祁的性子姬澈可以说着琢磨透了,他是属于那种看破红尘,不问世事,管他天王老子还是庶民百姓都跟老子没啥干系的那种,在姬澈的印象之中,姬祁只有一壶苦茶,一个板凳,一团破蒲扇,金钱难进,美女难诱,古板正经到了极点的,面见靖王,这着实不像姬祁可以做得出来的事。
甚至于姬澈认为,就是靖王前三年拜下帖子,并在宫门之外风雨不歇亲自恭候姬祁三年,姬祁也不见得回去应约的。
但是心里虽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但姬澈还是利索的领着姬祁来到了靖王的宫门之外。
之后的事,姬澈就全然不知了,因为,姬祁并没有让姬澈跟着他一起进去。
姬祁拜会靖王,极难见到靖王会如此放下一国之君的架子亲自出宫门迎接,态度可以说是毕恭毕敬,对这姬祁一鞠躬二鞠躬三鞠躬之后,还一通笑语相迎,那样恭敬的样子,估摸着就是执掌全天下大小数百诸侯国的幽王,也未必能让靖王做到如此程度了吧?
靖王与姬祁究竟商议了什么,姬澈无从得知,但是很快,姬澈也就猜了出来。
姬祁从王都出来后的第二日,绮晋被靖王派遣使者敲锣打鼓的接进了靖王王城,而迎接绮晋的卫队规模出奇的庞大,就算是那个公主出嫁,也未必能有这样的待遇。
姬澈在得知了这个消息之后,就莫名的有些不安起来。
绮晋被接进王宫之中,面见了靖王,靖王给了绮晋一个长乐公主的封号,并择吉日,与子欣太子,完婚!
如一道晴空霹雳不偏不倚的劈在姬澈和绮晋都头顶,两个人在得知这个消息的同时,都是完全呆滞住了。
那一年,姬澈才不过十一岁,虽然在这个年纪娶亲也不稀奇,况且姬澈现在还是靖国的太子,但是姬澈从来没有想过要和绮晋结亲,而绮晋更是没有想过有一天会嫁给姬澈,这一道旨意,完全让二人接受不过来。
但是相比于姬澈和绮晋的不能接受。姬祁却是显得出乎意料的赞同,并且极力的撮合。
绮晋对这一件事所表现出来的态度是抗拒,但是明显力度不强,而姬澈所表现出来的态度,却是强势的不能接受。
他隐隐觉得,靖王之所以会下这样一道旨意,铁定和姬祁脱不了干系,靖王知道绮晋这个人吗?
肯定是不知道的,姬澈从来没有在靖王的面前提起过这个名字,羽华更不可能,而姬祁,更是在那之前从来都没有进过王城的!
辗转找到姬祁,询问事情的缘由,并询问姬祁为何要这样做。
姬祁叹息一声,“我从没有在绮晋身上花过什么心思,我不希望她可以剑术天下无双,我只希望她可以像一个普通女孩子那样,轻轻洒洒的过完一生,阿澈。”姬祁摸了摸姬澈的脑袋,叹息一声,“相信师父吧,为师这样安排,自然是有为师的理由,你师妹这辈子已经够苦了……”
姬澈不知道羽华对绮晋的那份心思,姬祁也不知道,但是绮晋心里是清楚的,特别,是在那一件事发生了之后,她就更加清楚羽华曾经对自己那一份幼稚的承诺并不幼稚,也是从那一件事情发生之后,绮晋看清了羽华真正暴虐的一面,她知道,羽华已经不是那一个可以被自己的耐性所控制的小羽华了。
婚期因姬澈和绮晋的百般推诿而一而再再而三的拖延下去,在第二年二月寒梅初开的时节,在靖王和姬祁二人轮番催促之下,终于敲定了下来。
时间来到最重要的一个节点,十三年前!
这一年,姬澈十二岁,身子因常年习武已和如今差不多大小了,只是穿上了喜服的姬澈和绮晋,却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笑颜如花,站在一起都觉得有一种从心里漫出来的尴尬和排斥。
靖国太子娶亲,排场不可谓不大,就连幽王也派遣使者送来了贺礼,悠悠靖国,可谓无人不知,这样大的风波,自然会引来一个人。
……………………
“若绮晋告诉我羽华对她的那份心思,若师父早一点告诉我在和我分开的那一段时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想,我一定不会答应这门亲事的,一定不会。也不会害了绮晋,害了所有人……”
坐在我面前的姬澈如今已经是满头的白发,我好像可以料想到,他这一头白发会是如何而来的了。
他从身旁的草地上拔出一根草茎,叼在嘴里,偏过头看着断崖下那一座巨大的龙头荒城,声音像是亘古飘来一般的深沉,低靡,“成亲的那一天,羽华来了,带着剑和强大到令人窒息的杀气……”他顿了一下,借着沉入天边的夕阳光色,似乎能看见他眼角有闪动着似有似无的光亮,宽厚的肩膀,莫名的生出一种颓然和痛彻心扉的绝望,声音如刀子一般凄厉,落在心口,似在硬的心也忽的软了下来:
“从没有见过他那样的疯狂和拼命,谁都挡不住这样的羽华。”说着,他用袖口抹了抹眼睛,轻轻的抽了一下,“绮晋不是他杀的,也不是我杀的,她身手在我们之中是最差的一个,被完全陷入了癫狂之中的羽华推了一下,身后涌上来的护卫一个没留心,手里拿着的长刀,就,刺进了她的身体。”
他又用袖口抹了抹眼睛,我挪着屁股做到他边上,拉了拉他的衣角,他没动弹,我心里忽然就是一疼,想去抱住她,却怎么,也提不起那一股勇气,就伸过手去擦了擦他的脸,“乖,别闹,都过去了,别把我也整的那么难受,等一会儿要是我哭了,你可哄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