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至三伏,主院内里里外外早已被下人拿着薄荷熏了个通透,显得清凉无比。
屋内中央放这个三足镂雕熏香大炉,从鸟兽口中徐徐冒着氤氲清香,惹得熏香满室,隐约现着上方卧在凉榻上寐梦的女人。
连翘被佩兰引至屋内,连忙屈膝请礼道:“奴婢连翘见过夫人。”
听着连翘的话,凉榻上的谢子衿这才懒洋洋抬起一边眼皮,一手揉着自己怀中那通体雪白如球的狮子猫,随意嗯了声。
得了上方谢子衿的首肯,连翘这才起了身子开口道:“夫人,连翘有些话前来与夫人说。”
满是鲜红丹蔻的手抚顺着猫毛,一边道:“你说来我听。”
“奴婢方才去看三小姐了。三小姐给奴婢说…说……”
似是牵扯了顾夏,斜倚在凉榻上的谢子衿这才睁开双眸问道:“说什么?”
“小姐说府里不干净,就在后院的池塘里。”连翘想了想,这才向着谢子衿缓缓道。
听着连翘的话,谢子衿摸在猫背上的素手猛地捏紧了几分,坐起了身子高声问道:“你说什么?”
狮子猫被捏的一痛,立刻喵呜了一声从软榻上一跃而下,躲在了凉榻底不再出来。
似是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失礼,谢子衿抬手被一侧的佩兰扶正身子。这才端起一盏清茶推了推浮沫故作不在意道:“三小姐癔症时常发作,你怎地连她的话也做真,还跑来与本夫人说。”
“可是小姐说她看到了。”连翘搭话道。
谢子矜端着茶盏的手一怔,这才道:“她是个瞎子你也看不清了吗?她能看到什么?”
“小姐说她昨晚在池塘见了,如今方才又在屋子里给奴婢说那脏物到了她房里。”
谢子矜意识到有些话的重要,右手一抬遣了两侧为自己扇风的婢女道:“你们下去吧。”
这才问道:“她说她怎么个看见法儿?”
连翘将方才顾夏给她说的话一五一十的重复与谢子矜听,“夫人,奴婢听街头算卦之人讲过,这瞎子反倒易通天眼,能看到常人看不到的脏东西。”
谢子矜听着连翘的话,一双黛眉蹙地越紧,“你这意思她当真是看到玉竹了?”
玉竹是顾夏娘亲婉姨娘没出府之前身边的丫头。婉姨娘前脚离开府,后脚谢子矜就遣人把玉竹推入了后院的池塘内,当时的玉竹便是一袭红衣。
躺在自己床上的顾夏由不得打了个喷嚏。自己随口胡诌之言,反倒歪打正着,当真让谢子矜和连翘认了真。
“奴婢不敢瞎说。”
“罢了,你派人把顾夏那丫头叫来,我要当面问她。”缄默了许久,谢子矜开口吩咐道。
一想到方才顾夏的话,连翘不由得打了个寒颤道:“夫人,让佩兰随奴婢前去可好?”
“胆小怕事!”谢子矜啐了口,才道:“佩兰,随她去吧。”
……
顾夏躺在床上,就听到院子里一阵嘈杂。青黛的声音在外面低声响起,“佩兰姐姐,为何夫人突然唤我们家小姐过主院,小姐身子还没好利索,又起身子怕是会反复了。”
“呵,青黛。夫人的意思我们这做奴婢的能揣测的了么?夫人是这后院的长辈,三小姐身为晚辈,莫说是身子好不利索,就算是吊着一口气也得过去。”
佩兰的声音尖酸高昂,让躺在屋子里的顾夏听得十分仔细。
她倒是没想到连翘的速度这般的块,不消半个时辰夫人那边就派了人让自己过去。还当真不把与她这个傻子做的约定放在心头。
“佩兰姐姐自然说得有理。”青黛只得软下声音朝着佩兰道:“那姐姐等青黛给小姐穿好衣服,梳了头再去见夫人。”
“不必这么麻烦了。三小姐的性子,怕是还没等到主院,满头的珠花翠玉都搅乱了。”其中的暗意直指顾夏痴傻无度,疯疯癫癫。
听着佩兰的话,青黛心中纵使有千般不悦,也只好道:“那姐姐在此等下,青黛去扶小姐起身子。”
“如此也好。”佩兰和连翘才乐得自在,毕竟谁愿意踏进这盖在后院里和破草棚子一般的屋子。
青黛进了屋子,看着顾夏睁着大眼怔怔地躺在床上,先是一愣,随后唤了声,“小姐,您醒了?”
顾夏听着青黛走近,痴傻地笑了几声道:“青黛,夏儿刚梦到青黛给夏儿买好多好多零嘴了呢。”
听着顾夏的话,青黛一边放下心来,她家小姐玲珑水晶心,如何能听得懂这些后府内的明争暗斗。一边又觉得十分难受,身为小姐,整日里连个零嘴都吃不上。
“小姐,夫人那边请您过去。来,奴婢扶您起身子。”说着,青黛便弯下腰扶起顾夏,一边为她穿着鞋一边开口道。
“不去!夏儿不去!”顾夏噘着嘴立刻拒绝。
“小姐,可不敢说浑话。夫人是您的嫡母,您好好听话,跟着奴婢去,回来奴婢给您吃糖。”青黛好言好语劝着顾夏。
顾夏佯装听了青黛的话安静了几分,然后开口问道:“青黛,那夫人那里有蜜糖给夏儿吃吗?有没有蚊子咬夏儿啊。”
“夫人那里什么都有,小姐尽管听奴婢的话,跟着奴婢去主院。别惹夫人心头不悦,就什么都有了。”
“好、好。”顾夏拍着手,“那夏儿听话,青黛快带着夏儿去吧。”
说着话时,青黛已将顾夏的发髻绾了两个垂挂髻,其余的墨发尽数如瀑般飞泻及下。衬的她出尘脱俗,不染烟尘。
“小姐,起来了。”青黛扶着顾夏站起身子,为其披了娟纱罩衣,缓缓地搀着顾夏出了屋子。
在外等候的佩兰和连翘看着出来的顾夏,虽说心里万般不愿。但是碍于主仆身份,也只好说道:“奴婢佩兰见过三小姐。”
“奴婢连翘见过三小姐。”
看着那两个请礼的人,顾夏还未开口,青黛便出声道:“三小姐无论如何,都是府里的主子,你们便是这么给三小姐请礼的?”
其中的意思,直指佩兰和连翘不按规矩,根本没有屈膝向顾夏请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