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儿女情长
一
总第七十一
抗日战争结束后不久，田营长就升为团长。他当团长接到的第一道命令是向老王头他们的县大队进攻。田营长以为自己听错了，茫然地望着向师长。向师长注意到了，他有些不高兴，唬着脸。
“田团长，我刚才的话没讲清楚吗？”向师长不悦地。
“不。是卑职没有听清楚。”田团长立正回答道。
“那你愣头愣脑干什么？还不赶快行动！”向师长黑着脸训斥道。
“可是，可是，咱都是中国人。”田团长喁喁地，站着未动。
“田团长，难道说你要抗命吗？”向师长厉声地。
“卑职不敢。”田团长唏嘘地，额头上的汗都出来了。
“你知道吗？你这是在替赤党宣传！我要是不了解你，现在就可以以通敌罪把你送上军事法庭！好了，你快去准备。记住，务必全歼。要是完不成任务，军法从事！”向师长的目光足足在田团长脸上停留了半分钟，尔后，他挥了挥手。
田团长回去后，立即召集连以上干部开会。在会上，他传达了向师长的命令。这一下，底下像炸了锅。肖智腾了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来。他已经是三营营长。
“团长，咱都是中国人，为何要把枪口对准自己的姐妹兄弟？”肖智极为不满，愤愤地。
“你问我，我问谁去？有本事，你直接问师长去！”田团长正没好气，他白了肖智一眼，抢白道。
“你的命令我不能接受！”肖智坚决地。
“反了你！肖智，现在是战时，你如果抗命，我可以军法从事，现在就可以把你拉出去枪毙！”田团长气呼呼地。
肖智还想说什么，一旁的二营长用手悄悄拉了一下他的胳膊肘儿，提醒他最好别出声。田团长在肖智的脸上停留了足足半分钟，开始布置作战任务。肖智所在的三营作预备队。一营主攻，二营从侧翼打援。田团长的手重重地在地图上一拍。
“这次动作一定要快，务必把共党的县大队全歼！时间就定在明天早上。”田团长加重语气。
“区区一个县大队，区区几十条破枪，光我们一营就够了。”一营长的鼻子嘬了一下，不屑一顾地。一营在团里是主力，光重机枪就有三挺，还有两门小钢炮。而县大队顶多有两挺轻机枪。对于一营来说，县大队不过是牙齿缝里的饭，想什么时候吃得看心情。
对于一营的轻视，二营三营心里自然窝着火。肖智故意朝二营长眨眨眼。
“没办法，谁让咱们是后娘养的。”肖智不紧不慢，话中有话。
“三营长，你这话是啥意思？闹不团结是不是？有本事，都拿出来晾晾。”一营长轻蔑地瞅了肖智一眼，趾高气扬。
“别！一营长，你这话说得太重了，我三营有几斤几两我心中最清楚，我可不敢拿鸡蛋跟石头碰。”肖智说，眼睛却望着二营长。
“是呀，我们二营也是没亲娘疼的！”二营长附合道。
田团长见这样争下去没个完，猛地吼了一声，肖智第一个噤声。不经意地，他的眉宇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二营长没有吭声。一营长的脸上漾出笑容，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
肖智一回到营里，就把自己的心腹狗蛋叫到自己房里。狗蛋十七八岁，是两年前肖智从流浪汉中把他捡回来的。他个头不高，生得眉清目秀，反应特别快。最关键的是他对肖智一直心存感激。肖智郑重地把写好的一封信交给他，让他把他交到镇上一个郎中手上。狗蛋小心地把信藏到贴身的汗衫里，他拍了拍胸脯。
“放心吧营长，狗蛋保证完成任务。”狗蛋认真地。事实上，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干这事。那个郎中，闭着眼，他也能想起他是什么模样。
“狗蛋，这次任务不同寻常，说大了关系到全营弟兄的生死，说小了关系到咱俩头上吃饭的家业，知道吗？”肖智拍了拍狗蛋的肩，严肃地。
狗蛋也看出肖智眼神中的凝重，他敛住笑容，没说什么，只是双脚往拢一并，庄重地敬了一个军礼。肖智点点头，他挥了挥手，让狗蛋早去早回。狗蛋离开后，肖智陷入沉思，但愿老王同志他们已经撤离，他在心中祈祷。平时，肖智很少抽烟，但今天，他接连抽了好几支。抽第三支的时候，他拿定主意，用手指捏灭烟头。他从墙上摘下军帽，戴好后叫上勤务兵，驱车直往二营而去。
三营离二营只隔两公里的路程，没几分钟就到了。门口的岗哨认得肖智，他朝里呶呶嘴，说三营长你来得正好，营长这会正生闷气呢。肖智笑了笑，径直往里走去。
肖智进去的时候，二营长刚好不小心把一个茶杯碰到地上。他脸色铁青，正准备训斥勤务兵，抬头的时候冷不防瞅见肖智。二营长尴尬地笑了笑。
“哟，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二营长讪讪地。他挥了挥手，勤务兵识趣地掩上房门。
肖智的勤务兵也跟在后面。
“你看，茶杯也落到地上了。干脆咱俩喝酒。”二营长说。他转身从一旁的木柜里拿出一杯杏花村和两只酒杯。倒酒的时候他突然想起什么，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你瞧，也不知你要来，连下酒的菜也没准备。”他讪讪地。
“咱俩兄弟客气个啥！小鬼子横行那阵，连安生的地方也没有，现在好多了。”肖智说。
“是啊，撵走小鬼子，原本指望过几天安生日子，却搞得……”二营长不能自抑地摇摇头，感慨地。他把酒递给肖智，自己也端起一杯，仰起脖子一饮而尽。由于喝得太急，不少酒顺着嘴角流到下巴，继而钻进领口，冰凉冰凉的。
肖智也一饮而尽。他放下杯子，用手摸了摸嘴角边的酒渍。这次，他主动端起酒瓶把酒斟满，“今天的事，二营长怎么看？”他有意无意地。
“今天的事？你是说一营长？没办法，谁让人家是主力！腰板硬，有底气。”二营长自嘲地。
“这要长期下去，恐怕没有你我兄弟立足的地方。”肖智眉宇紧锁，担忧地。
“兄台的意思是？”二营长欲言又止，目光停留在肖智的脸上。
“没啥。心中闷得慌，想和你唠叨唠叨。只是，我觉得咱自己得有脑子。”肖智淡淡地，他站起身， “好了，时间不早了，我得回去部署部署。”他说。
肖智走后，二营长好久都没有回过神，他在想他刚才说的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