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总第六十九
只听见哗啦啦一阵枪响,在场的人都拉开枪栓,如临大敌。陈太威的手在半路上停下了。明白是怎么回事后,他笑了笑。
“干吗呢?我是想大家难得在一起,想给你们照张像,留个纪念。”陈太威解释道。
陈太威这么一说,所有的人都松了一口气。在场的有几个见过照相机,一下子全围上来。陈太威怕他们把相机弄坏了,忙紧紧抱在怀中。
“你们大家赶紧站好!”陈太威大声喊道。
随着咔嚓一声,这一刻永远定格在历史的记忆中。陈太威小心地收好相机,跟在六奶夫人后面进了屋。他的嗓子有些燥火,喝了一大碗老赵递过来的凉水后,感觉舒坦了许多。到底不愧是作记者的,陈太威很快适应了眼前的环境。他有意不先开口,这一下,其他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都不知说什么好。老赵有些急,朝陈明呶呶嘴角,但陈明装聋作哑,还低下了头。六奶夫人心想你一个学生娃,跟我耍什么心劲呢?尽管陈太威早就不是什么学生娃,但在她心中还是。六奶夫人下意识地瞅了瞅陈太威,他似乎不着急,只是有意无意,他的目光喜欢在自己脸上转来转去。难道说自己有什么特别?想到这,六奶夫人的心咯噔一下,脸一下沉下来。
“我们这里塘小,容不下大鱼,如果没有事,还是请回吧。”六奶夫人冷若冰霜。
“我一介书生,莫非大当家的也怕?”陈太威笑吟吟地。
“笑话!在小鬼子的枪口下,老娘都未低过头!”六奶夫人愠怒地。
“既然这样,那就接受我的采访吧。”陈太威真心诚意。
“你好象有点强人所难!”六奶夫人有些烦。
“人怕出名猪怕壮,陈记者,既然大当家的不愿意,你还是—”老赵说。但他突然又打住话头。
“就是,你还磨磨磨蹭蹭做什么,大当家的意思已经很明白!”陈明倏地从坐的地方站起来,不客气地。
“俗话说来的都是客,大当家的,难道说这就是青风岭的待客之道?”陈太威有些不甘心。
“看来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兄弟们—!”陈明大喊一声。
哗啦啦一下,大家又把枪对准陈太威。陈太威见状,突然仰天长笑,稍许,他敛住笑容。
“大当家的,今天我陈太威可以说不虚此行。想不到大名鼎鼎的青风岭的英雄们,除了打小鬼子厉害,还会用枪口对准自己的同胞!”陈太威正色地。
陈太威这么一说,不光六奶夫人,所有的人脸上都有些挂不住,不自然地放下手中的枪。老赵把头转向六奶夫人。
“大当家的,陈记者说得对,来的都是客,咱不能让外人说青风岭的人不懂礼数。”老赵认真地。
“也罢。陈明,让人准备酒水,今儿个陪陈记者喝两盅。”六奶夫人吩咐道。
陈明坐着未动。陈太威倏地站起身,他长长地叹息一声。
“算了。既然我在这里是不受欢迎的人,就没必要冷脸挨热脸。告辞了。”陈太威讪讪地。转身就走。
“看不出来,你还蛮有个性的!莫不是,你害怕喝酒?”六奶夫人激将地。
“害怕喝酒?笑话,我陈太威走南闯北,什么阵仗没见过?”陈太威不屑一顾。不过,他的脚步却停下来。事实上,他一闻到酒就晕,更不用说喝了。
“那咱们就一醉方休。”六奶夫人笑嘻嘻地。
一口酒下肚,陈太威觉得喉咙像被什么堵住,想说什么,舌头却不听自己的召唤。看人成双影,觉得有不少人在眼前不停地晃。再后来,他就什么都记不起了。
陈明根本还未尽兴,拿酒坛的手停在半空中。六奶夫人用手辦开陈太威的眼皮瞅了瞅。
“我就是说,吹牛的吧,瞧他这模样,书呆子一个,哪能喝啥酒!”六奶夫人挪揄地。
“就是,还是大当家看人比较准。”宁大个在一旁插了一句。
“把他弄房里,让他好好休息休息。”六奶夫人吩咐道。
宁大个一下就把陈太威扛在肩上。陈明的心情似乎好了些,主动找别人劝酒。不知谁无意之中提到老六,气氛一下子有些僵。智真见六奶夫人放下碗出去,也跟在后面。走了一程后,六奶夫人突然回过头。
“师兄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六奶夫人冷不丁地。
“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智真停下脚步,斟酌道。
“咱们是师兄妹,有什么话不能讲的?师兄心中有啥话直说。”六奶夫人催促道。
“我觉得,那个陈太威看你的眼神不太对头,就像大师兄看你的眼神一样。”智真一本正经地。
“有啥不一样?师兄别取笑我,我都老了!”六奶夫人幽幽地,眼神中有一抹一闪即逝的忧伤。智能的身影在脑海中一晃而过,还有小三。“现在,小鬼子投降了,也不知师父和师兄咋样!真想回去看看。”她又说。
“吉人自有天相。可现在战争还没有结束。”
“原来和小鬼子干,没得说。可现在自家人又打起来了!师兄,你对那个陈太威,怎么看?”
“出家人不好妄加评论。”
“你又来了!这儿又没有外人!”
“也许,他和咱们不是同一类人。”
“你指的是?”
“六妹,你是聪明人,知道怎么把握分寸。尤其是那方面。”
“你们男人真怪!放心吧,有些东西或许这辈子离我都很远了。”
“六妹,我们该回去了,他们,他们还在喝酒呢。”
“怎么,你也想喝两口?”
“六妹取笑我,出家人是不喝酒的。罪过。”
“行,行了,你肉都吃了,算不上出家人了。”
六奶夫人本想取笑一下智真,见他脸都红到脖颈上,低着头,一脸的愧色,又把话收了回去。